那天以后我每天都渴望著去上二晚,然后在十點半準時走進一個我即陌生但又好奇的人的世界,一開始只是覺得有些偷窺的樂趣在里面,
但是后來就感覺是看到了日記主人很純粹的世界。我仿佛看到了她的喜怒哀樂,她的倔強,她的堅強,她的善良,她的不屑一顧。甚至看到她和媽媽吵架,然后又唱世上只有媽媽好,仿佛看到了她陽光下的生命。
日子過得很快,直到我看到她最后一篇日記的時候,我忍不住笑了。因為她之所以把日記本放在學校,是因為她的媽媽偷看了她的日記,她還在日記最后寫到“誰要是再敢偷看我日記,誰就是狗屎!”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有點羞愧還有點郁悶,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樂。
沒多久晚課就停了,我又恢復了往常的生活,周而復始的吃飯、上課、睡覺,唯一的快樂就是和班級里的幾個落后份子繼續著我們的低級趣味,比如站在樓梯口的柵欄邊看“韻律”,然后探討心得。比如看到語文老師男朋友來接她的時候,我們就站成一排對著她唱“想死個人兒的兵哥哥”,每一次老師都會臉紅。再比如快過年的時候,我們買來紅包,然后塞進去些罵人的紙條扔在公共場所,最終幸災樂禍的看盡各種驚喜和失望,越驚喜的就越失望。
有太多的比如了,但是我卻無法把那些簡單的快樂連接在一起,因為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只是在混日子,雖然它消減了生活的枯燥,但是誰的又會為此變成風景呢?如果生命只有這樣的時光,我們勢必變成斷線的木偶。而那個時候的我就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不要說為了什么而奮斗過,就是連一個確切的夢想甚或目標都不曾擁有過。
媽的,連失望或受傷的機會都沒有,這才是最窮的人。后來我總結出來,高三之前的我就是一個吃貨。不過吃也沒吃出學問來啊,有不少吃貨還穿著唐裝在電視上靠著炒菜煲湯騙錢呢。我親愛的母親大人就特不服他們那樣的,我十分理解,同行之間總是互相鄙視。
那些風化了的情節像是種在我心中的野草,燒不盡,卻瘋長。
我正在家里和上哈工大的表姐邊看電視邊談“股”論“金”呢,管它嘛玩意是K線,嘛玩意是道瓊斯指數,想賺錢才是硬道理。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就“阿里阿里灑了一袋油”的響了,我極為不情愿的去接電話。這電話絕對是誠心影響我全面發展,沒準還影響我以后賺錢呢!我看到手機屏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所以還是以平和的語氣問道:“你好,請問您是哪位?”
“我你都聽不出來了?猜猜我是誰。”
“我猜你是給我送錢的吧?”都是剛才老想著炒股賺錢把我鬧的,雖說錢是王八蛋,但王八大補啊。
“我,宇文!掉錢眼里了吧你?還送錢的,等你結婚的時候吧。嘿嘿,猜猜我在哪呢?”
“你呀,我還以為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呢。肯定是在逛街唄,磨平哈薩爾廣場了吧?”
“你扯哪去了啊,我在海試驗高中呢。我爸昨天帶我來的,都沒和我商量,找了個關系就把我留在這兒上學了。我連書包都沒帶,這不剛落腳就給你打了個電話嘛。”
“你怎么跑那去了啊,辦轉學了?”
“這學習氛圍好唄,我爸給我辦的,我一直都不知道,昨天才知道的。你猜我在這學校還看見誰了?”
“宇文去了,莫非是看見數學了?要不就是什么物理化學的。”我心里琢磨著,宇文今天怎么跟某個阿姨的小說人物似的,纏綿著讓我猜猜猜,我上哪知道你看見誰了啊,這不是額爾古納河里撈鯨魚嘛!
“哈哈,沒有,夏文博也在這呢。就在我身邊呢,你和他說話嗎?”還沒等我說話,夏文博就把電話搶了過去,然后我從電話這面都能感覺到他的口沫橫飛。夏文博要是共產黨員的話,肯定不用別人問就全招了。夏文博緊握著電話,先是把他怎么舍不得兄弟們又怎么不能違抗父命的矛盾心理闡述了個明白,而后又把他歷經坎坷跑到海試驗的求學事跡描述了一遍,最后還囑咐我高三上半學期了,要學習了,不能在混日子了。我別提多受驚嚇了,你要是聽見了悍匪做勵志演講你也害怕。等宇文接過電話就只能告訴我,快要上課了,哪天再聊。
我放下電話,突然有種失落感,我就想不通怎么都跑海試驗去了,怎么還是宇文和夏文博?我有點像是被組織拋棄的感覺。不過夏文博到是說了句實話,不學習就考不上好大學,考不上好大學就娶不了媳婦,娶不了媳婦就生不了孩子,生不了孩子就沒法讓娃兒考好大學,這是中國社會現狀。我也琢磨著該學習了,他們都跑海試驗去了,我也不能因為是額市一中的就丟人啊!
那天晚上表姐走的時候,她還特意叮囑我說不要談戀愛,弄不好就會耽誤學業。我告訴她絕對不會,我壓根就沒那想法。送走了表姐我收拾了一下復習用的書本就去睡覺了,我覺得父母親大人都因為高三而緊張起來了。
第二天,一開學學校就對高三年組進行了重新分班,我還是在優等班里穩穩的安營扎寨,桌子上壓著一堆書,我的意思很簡單,圖個穩如泰山的吉利。我不是無神論者,我有點迷信。整個樓層都挺熱鬧的,走廊里全都是搬桌子搬椅子的,我也幫著和我一起看“韻律”的戰友孫大倫搬桌子,他已經掄出去了。我想我還是比較奸詐的,一起看“韻律”看得他掄出去了我就沒有。
班級門口,有的女孩因為從優等班出去而哭掉了紅妝,和三月桃花水似的涓涓不息的,都快泛濫成災了。當然也有因為進了優等班而趾高氣昂如鴕鳥的,正有一個鴕鳥要往我們班里走的時候,教務處老馬把他攆了出去,說是先回原來班級,兩節課后在換,我覺得那鴕鳥都快氣得下蛋了,雖然他是一公的。
早自習的時候,窗外還是一片乳白色的霧氣,或許是因為夾雜著太多的塵埃吧,所以有些發黃。窗子上映出的日光燈影已經變成了藍色,有一種抑郁的情感同塵埃一起夾雜在這霧里,讓人快樂不起來,留下的只有一城塵霧,一眼朦朧。如同大家都感覺到了高三所要面臨的一切壓力一樣。而我卻因為要從此每天跑去食堂搶口糧而感覺到特別的興奮,投名狀里怎么說,去你大爺的,站隊?搶糧搶錢搶地盤!
課間操時,彌漫在整個高三年組的沉悶氣氛一下子就消散了,像是被老馬的話吹成了真空。我站在操場上想著,一個學校就是在缺人也不能讓個喜劇人物來做動員演講啊,這就和卓別林演希特勒的效果一樣操蛋!
老馬是我們的教務處主任,學校的大喇叭里面他激情洋溢的讀著稿子,嘴角肯定有不少口水,夾雜著一半普通話一半藥匣子的口音,就和說相聲的一樣。每次聽老馬講話,同學們的心情都會和花兒一樣燦爛。而這次在陰郁的天空下的動員講話里,天知道老馬又在哪整出了一句“這個作喔(為)餓(額)爾古納第一曉(學)府的逆(你)們”。緊接著整個操場上是一片笑語盈盈,好嘛,我們都成學府了還上的哪門子學啊?就算你是要說額爾古納一中是額爾古納第一學府吧,整個額爾古納市就這么一個高中,能考上重本的屈手指和腳趾就可數,一點都不夸張,你是和誰比出來的第一呢?反正我們做學生的是愧不敢當。
老馬的講話繼續著,我打了一個寒噤,抬頭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了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孩,她和我站在同一排,隔著七八行的距離。整個一排的人都在向前看著,只有我側著頭凝視著她,我相信心理感應,只要你不斷地看一個處于閑暇當中的人,她總會注意到你的,不相信的話你也可以試試看。
幾只麻雀在天空中來來回回的飛著,嘰嘰喳喳的搶著隨風飄落的葉子,那個女孩抬起頭看它們,低頭的瞬間看到了我。那個時候我有種強烈的幻覺,原本陰霾的天空像是漏了一個洞,突然間把一柱陽光照在了那個女孩身上,很有夏天的味道,天空花兒開放,然后有《卡農》的音樂聲響起。與往常一樣熟悉的操場,一樣熟悉的情景,不同的只是我和那個女孩互相凝視著對方。直到喇叭里喊著收操了,她才倒著小碎步和同學咋咋呼呼地離開了。后來我才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她一開始確實是看我來著,后來是因為愣神了。長長的隊伍趕集一樣往教學樓里走著,喇叭里放著周杰倫的星晴。
我和胖子神侃著回到了教室,正看見齊曉雨坐在我前排幫老師收學費呢,我拿著錢在她眼前繞,然后逗她說:“曉雨,笑一個我就給你錢。”
其實我特怕齊曉雨笑,一個挺漂亮的女孩笑起來那是相當兇悍了,絕對的東北味。齊曉雨和我特熟,我媽媽也姓齊,所以我總是和她開玩笑說我們有親戚。她看看我萬般無奈的笑了一下。我對她說:“這也太苦澀了吧,是笑還是哭啊?不行,重笑一個”。
我也沒想到齊曉雨今天脾氣會這么好,非常配合我的又笑了一下。我一皺眉頭對她說:“曉雨啊,你知道古時候都講究笑不露齒嗎?”我本能的知道齊曉雨要和我怒了,所以在她剛瞪起眼睛還沒發飆之前趕緊把錢給了她,又補充著說:“其實你笑的特漂亮,笑不露齒的那都是沒牙的,嘿嘿。”
齊曉雨還是瞪了我一眼對我說:“閉嘴吧,何大伯忽。”
“你能不能有點文化,大伯忽俗不俗啊?告訴你多少遍了,叫何懂。”說完我就轉過頭愣住了,任憑齊曉雨使勁的掐著我的胳臂也沒有反應。因為我看見了那個和我對視的女孩。很巧是吧?我當時也覺得這情節很傻逼,不過還有更傻逼的等著我呢,我很清楚的看見她抱著的一摞書上有瓶花露水,而花露水下面就是那本被我曾經偷看過的筆記。
原來那個女孩是剛進到我們班的,班主任給新來的同學分座的時候我才知道她叫譚茜,原來她就是那個有點“虎”的小女孩。我很懷疑她為什么會認識夏文博,但是無論為什么,我都覺得凡是與夏文博有所沾染的女孩沒有幾個好的,所以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班任剛分完座位,老馬就帶著幾個教務處的老師進來了,手里拿著個本子在班級里來回張望,像是RB鬼子在找中共黨員一樣。不一會就有一大群具有革命精神的同學被抓了,我也沒能逃脫得了,罪名是頭發過長影響第一學府的形象。齊曉雨偷偷念叨著說,老馬的普通話才真正影響學校形象呢,甚至還影響額爾古納市的形象呢。
最終我們誰也沒能在沉默中爆發,還是一個個被登記在案了,當齊曉雨因為戴耳環而要被記名的時候,老馬問她姓哪個齊(祁)。我為了堅守“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的真理,于是毫不猶豫的喊道:“騎馬的齊!”老馬滿是疑惑的又問了一遍說:“哪個騎(祁、齊)??”我裝著傻里傻氣的慢慢說:“騎馬的齊啊,騎馬!”這時候班級里很多同學都反應過來了,在那沒事偷著樂。看得出來,老馬有點被弄蒙了,我剛想在說一遍,同桌胖子碰碰我沒讓我說,因為班任和那個極像滅絕師太的副校長聽出來了,而且滅絕用特恐嚇的眼神看著我。
齊曉雨看到這種狀況急忙說:“整齊的齊。”老馬還暈暈乎乎的呢,嘴里念叨著:“我說嘛,怎么還騎馬呢!”等那些老師出去之后班級里的人都快笑瘋了,我得到了同學們的一致表揚。當然還有班任的白眼,不過他帶著眼鏡,所以我就全當是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