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家的庭院并無多大,就連堆放雜物的小房間都被收拾出來給越明君派來的護衛居住,如今又突然多出這么多人,根本沒辦法安置。
蘇瑞雖是鄉野之人但是頗有見識,兩邊人馬之間的冷漠對峙很快便被她看出了不尋常。“各位遠來皆是客,蘇瑞實乃招待不周,這鄉野地方什么都缺,附近連個客棧都沒有,若幾位公子不嫌棄,不如由我帶領前去我好友王雅家借住幾日?”
晴日貼身小童沉香除了在南榮家主面前知道收斂,平日里也是沒大沒小慣了,但都是些護主的舉動,也沒見他仗勢欺人,大家便也由著他。“為什么是我們走?我們可是來找我們家大夫人的,如今大夫人在這兒,我們當然也要留在這兒,我看您還是請那邊那位公子換個地方吧!”沉香緩緩說道,聲音和氣,就像在陳述事實,可主子還沒有開口他一個奴才便先說了話,且手指直指陳桂雅。陳桂雅當下臉色就是一沉,雙手交疊于胸前,細長眉眼一挑,冷笑道,“南榮府好一個規矩,允得奴才在此大放厥詞。鐵衣,去教訓教訓這不知道好歹的奴才,讓他明白做奴才的規矩。”
陳桂雅一說這話,卜尋意暗道不好,知道若事情逼得急了,他定把他身份搬出來,到時候一個都討不到好去。“殺雞焉用牛刀,鐵衣,不過是個嘴快的孩子,并無什么惡意,還是算了吧。”她拍了拍南榮喚之的手,示意他安心,然后走到陳桂雅身邊,在他耳邊低聲道,“別和一個傻孩子置氣了,日后若傳出去反遭人笑話,目前還是你的安全最重要,我也不放心你去別處,還是留下吧!”她輕言幾句,他便收了怒氣,嗔怪道,“既然你說算,那便算了。不過你既把我留了下來,你便要負責我不受他們欺負。”卜尋意眼皮不受控制的一顫。
蘇瑞好友王雅家離蘇家確實不遠,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卜尋意讓蘇瑞領著南榮晴日等人去了,獨獨留下南榮喚之,還另派了兩個護衛過去。這些人等的具體的身份卜尋意也沒有向蘇瑞道,只讓她在她好友那也隨意搪塞過去,借住幾日便走。蘇瑞也沒有多問,只是盡心辦事。
南榮晴日與沉香亦主亦仆,感情深厚,一聽陳桂雅的話還不像炸了毛的貓,就差沒沖上前去撓他幾下,哪會心甘情愿的走,最后還是明空和尚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幾句什么,他才神情和緩的走了。卜尋意感激的朝明空揚起一抹笑。
陳桂雅政治手腕不弱,深知以目前局勢而言,大家如今都身處邊境若有一個不好,只怕牽一發而動全身都有危險,自沒有說破南榮喚之的身份,只當他透明的。南榮喚之性子本就沉默,也不會說什么,兩人就在這般互相恍若未見的章下,倒也相安無事。
“尋意,這段時間你去了哪里?”室內小方桌上,簡陋的小碟中盛著蠟油,昏暗的光線氤氳著小小的室內,兩人相對而坐。
卜尋意不想騙他,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故抱住他道,“惜,你們這一路行來,想來吃了不少苦頭,今日有我在,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們睡醒了再談。”
南榮喚之深深看她一眼,便不再執意追問答案,而是幫卜尋意脫衣。卜尋意不喜人近身,自然也不喜歡有人幫她穿衣脫衣,不過自己夫君的伺候她很享受,任著他擺布。“傷口是因為在水中浸泡時間太久造成的腐爛,你掉入那周而復始洞穴后,到底還遇到了些什么?”聲音如那清泉石下流過,清澈悅耳。他抬頭睨了她一眼,繼續道,“傷后且你并沒有好好養傷,所以導致傷口裂開多次。”本還美滋滋的卜尋意苦笑了起來。南榮喚之作為大夫,最不喜的就是不愛惜自己的病患。任性起來時,甚至直接轉身走人,把這類病人棄于一旁。
她正想著要怎么解釋,南榮喚之先吻住了她的唇,雙眼閉著掩住了羞澀之意,他這般主動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啪的一聲燭花炸開,室內的光線清晰了一分,卜尋意躺在床上,思緒清明的看著眼神有點瘋狂的南榮喚之,他壓在她身上,認真的吻著她,動作小心輕柔。
“惜。”她擰起眉頭輕喚。然后一個翻身,把南榮喚之壓在自己身下,神情嚴肅道,“惜,你到底是怎么了?”他是否知道了什么?總覺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他不理會她的話語,只是瘋狂的親吻她。
“尋意,你可還記得當日我們成親時,你對我的許諾?”南榮喚之睜開眼睛,眼中還有未消的情欲,就如剔透的露珠中包裹著最上好的美酒,熏得人心醉。“尋意,當日你許諾我會保護我一世。當日我只是感動,并未深想,但我知你一向一言九鼎,你既然說出來了便不會收回,這說明我們注定這世是要糾纏到底了。尋意,我是不是還未向你許諾過?”他用手肘把身體撐起來一些,眼眸中情欲之色慢慢散去,堅毅的光芒遍布其中,他口氣嚴肅道,“不論是上天入地,我南榮喚之都會陪著你卜尋意,不論是生是死,我南榮喚之一樣會追隨到底,尋意,這輩子我是不會放過你了!若有一日我自毀諾言,先棄你而去,愿我生生世世受盡輪回之苦,永世不得歡愉!”卜尋意被這個男人感動,也被這個男人惹惱了,若說剛才她只是懷疑這個男人知道些什么,那么現在她可以肯定這個男人確實知道了些東西。這男人可是拿著自己的命來逼她,拿著他的永世歡愉來逼她,這簡直是挖她的心啊。這人真是太狠。
她知道他性格中有一些偏執,但是卻不知道他的情感被點燃后也是這般的激烈,他們是鮮明的反差。
“尋意,若有一日你不見了…”他還未說完,她便直接用嘴堵上他的嘴,甚至報復性的咬了他嘴唇一口,血腥味立刻在口腔內逸開,他只是雙眼澄清的看著她,清澈的波光直接流蕩到她心底,這個男人想說什么她清楚的很。她重承諾所以定不會自毀諾言,若有一日她不見了,他若尋不到她,那便算他自毀諾言,她怎么忍心見他永世不得歡顏?這不得心疼死她!可是他清澈的眸光中充滿了堅毅,明亮的讓人覺得刺目,他清楚明白的表達了在這件事情上他是絕對不會退讓分毫的。
人是不是真有輪回她不知道,就算在經歷了這奇怪的亂穿后,她也不確定,但是她不能冒這個險,這一世他已經夠她心憐,若再有來世,她卻沒有尋到他…想到他不得歡顏的詛咒,她就心寒!
“惜,何苦這般對自己!”她低低嘆息一聲,這個男人讓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尋意,這一世有你相陪,得你珍惜,我便已經知足!”他的手用力的環住她,額頭相抵。朦朧的月光透過白色麻紗床簾,照在他象牙白的肌膚上,春色一片。
她嘆息一聲,不在說什么,回應他的熱情,一燈如豆,昏暗的黃色光亮籠罩在相擁的兩人身上,像泛舊的老照片充滿了溫馨和懷念,無限思量!
想人生最苦離別,三個字細細分開,凄凄涼涼無了無歇。別字兒半響癡呆,離字兒一時拆散,苦字兒兩下里堆疊。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怎么讓她又愛又恨了起來?她認真的盯著他的容顏,無奈的深深嘆口氣,這世只怕是碰到他,就再難灑脫。她翻身想下床,他卻伸手直接摟住她,半瞇著眼睛,聲音低啞道:“尋意,你去哪兒?”
“平日里我早上都會起來幫瑞姐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剛瞧著天放亮了,所以習慣性的想起來。”她簡單的向他解釋了幾句,便道,“我看今日里我還是多睡會好了。”昨夜只怕是把他累壞了,其實她也很累,只是滿腹心事,有些了無睡意,想起來走走,倒不想他這般警覺,她稍動就把他驚醒了,只好重新躺下安撫他。
他的手環住她的腰,腳還不肯放過她的腳,牢牢的纏住,他小聲的嘟囔了一句,“尋意,別走。”復又睡了過去。她知道他是極困,極累的,便順著他心思回抱住他。眼神在他的面上流連,細細的描繪著他,他長得是極好的,讓人百看不厭,睡著后便還帶了清淺的孩子氣。她心頭一動,便吻上了他閉著的眼。
近中午,南榮喚之才算真正的清醒過來,他一睜開眼便看見她,徐徐笑了起來,笑若清風。“可睡好了?我這就去打些水來,給你沐浴。”卜尋意笑著對他道。如今的生活環境處處需要自己動手。
南榮喚之嘴角噙著笑,輕應了聲,“好。”一頭如緞黑發在枕被間隨意披散開,配上慵懶的表情,真是致命的吸引人。她收斂心思,穿戴好衣服便出去了。雖說是自家夫君,可畢竟在別人家做客,這一整天不起床想來也不是啥光榮事。
陳桂雅一夜無眠,早早的便起來了,坐在天井石墩上無神的看著漫天浮云。卜尋意出來便瞧見他,卻也沒驚擾他。陳桂雅眼角瞥到卜尋意向廚房走去的身影,嘴角露出苦笑。
蘇瑞十分好客,早早的就起來準備豐盛的午飯。卜尋意從廚房拎了幾大桶水回房給南榮喚之沐浴更衣,等他收拾妥當后出來,南榮晴日等人也從王雅那邊過來,眾人圍桌而坐,不管暗里如何,表面上卻是非常熱鬧。這頓飯倒也吃得十分融洽,此處不贅述。
南榮喚之至那一夜的情緒激烈與反常后,平日里還是那冷冷清清一人并無多大不同,像朵白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那高華的氣質讓人不敢輕視,對卜尋意卻是親近了許多,眉眼處總是盈著淡淡親昵。
眾人都在努力的壓抑著一股躁動之氣,努力的讓表面風平浪靜,就這般過了幾日,運糧草的車隊到來,陳桂雅有事情要辦,便隨車隊離開了,臨走前,他迎風而立深深的看著卜尋意,動了動唇,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半闔眼瞼,轉身離開。身影在余暉下透盡落寞。
第二日卜尋意便收到越明君的密信,通知她立刻離開華西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