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流動的河水上泛著銀光,照耀出萬家燈火。卜尋意和卜憐惜后面跟了個南榮春在河邊慢慢的走著。晚風輕揚,衣袂翩飛,在這古舊如畫的河岸白玉小路邊,人人各懷心思。
卜憐惜雖一身素衣,月華之下卻難掩其風姿。他對卜尋意微微一笑,有著無垢的雅致。
“南榮大夫?你決定跟著我們到什么時候?”卜尋意禮貌的笑問。只是那輕微挑眉的動作,讓南榮春看到了威脅。
南榮春裝傻謙和的笑著,“我與卜姑娘住同一客棧,我想大家自然一路同回去。”
還怕他們跑了不成?
到底要不要去相認,這事還該是卜憐惜自己說了算。
卜尋意睨向他,他神色內斂不知道想些什么。
南榮春也期盼的看著他,他淡然禮貌的看了他一眼,客氣卻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清道,“南榮公子的盛情之意…”
他話還未說完,前方有一女人匆匆而來,丫頭在旁邊執著琉璃燈跟著。
“小春,喚之在哪兒?”
此女年紀中年,面色呈蜜色,身材修長,大概因為走的急促,說起話來氣喘吁吁。
她的眼神瞄過卜尋意和卜憐惜,一變在變,激動之情言于欲表。“你是喚之。”她手輕顫的伸向卜憐惜。
卜憐惜下意識的便后退了一步,避開了那女人的手。
卜尋意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揚起一抹笑容,“不這道這位是?…你找我家夫君何事?”裝傻,絕對的裝傻。
那女人難掩激動神情的看著卜憐惜,輕咳了一聲,拉回視線,看向卜尋意,溫和的眼神中帶著審視,“喚之是我走失多年的孩子,歷盡千辛萬苦終于把他尋到。你口中的惜,便是我的喚之,我不知道他為何不肯前來相見?”禮貌卻帶著點嚴厲的聲音。
這家人真逗,憑什么看惜第一眼就說是他們家喚之,好吧,就算,假如,如果,真是他們家喚之,那也是他們沒有第一時間跑來認人,明明他們自己心中也是存了擔心的。
“不知道這位夫人的話是何意思?”卜尋意繼續裝一切不知。
那女子眼神微利,淡淡的打量著卜尋意,平和了口氣,淺笑道,“此事說來話長,這位是卜姑娘吧,我們不妨找個地方一敘。”
“正好,我們要回客棧。”南榮春給出合適的地方選擇。
卜尋意睇了卜憐惜一眼,眸光流轉,淡定輕笑,“惜是我夫君,確實自幼與爹娘分散。你們可是他想找之人,或者他可是你們想找之人,確實需要仔細了解一番。”
那女子對跟隨的伺女揚了揚手,那女子立即向一頭跑去,很快便引了幾頂轎子回來。
卜憐惜負手看著波光瀲滟的江面,瞳孔里也倒映進了斑斕色彩。只是那偏冷的嘴角,掛著疏離清冷。
到底是誰要認親?
坐入轎中他閉目養神,久久才輕開口道,“尋意,我從沒期盼過是這樣的人家。”
“恩,我知道。”
“尋意,你總是什么都知道。”聲音輕輕的,隱約的帶著絲溫柔。
風揚起那薄薄的綢緞簾子,卜尋意半倚在窗口,含著笑看著外面的景致。
客棧提供飲食的雅間內。南榮賻儀端坐上方,南榮春在她一旁落座。卜尋意,卜憐惜坐于他們對面,楚漢分明,隱約的對壘狀況不言而寓。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卜尋意想想好笑。如果只是一般人家,何必如此。就算今天那南榮賻儀認了卜憐惜,那南榮府里其他人呢?麻煩還是多多。而且以他們家財勢,當年怎么那么容易就把卜憐惜給丟了,想來也是內幕重重,這樣麻煩的人家,不要也罷。
“喚之,你這些年過的可好?”南榮賻儀看著卜憐惜,手指頭不自覺的又開始抖。
“恩。”卜憐惜端坐,單薄的身子挺直的就如那千年老松。纖長卷翹的睫毛遮住了眸中情緒。
“當年收養你的是何人?”
卜憐惜眼睫毛輕顫,卜尋意握住他一只手,他緩了緩,淡淡道,“我師傅。”
“你師傅如今在何處?她是在何處尋到你?”
卜尋意頭疼的想扶額,真是什么不該問,就偏問,無奈的笑道,“惜的師傅以死,大概是沒有什么可以奉告的了。如果你認為惜是你兒子,你不如說說,你的依據?”她轉動手中的茶杯,笑得可愛的加了句,“也不是每個人都覬覦南榮家孩子這名分。他是我夫君,他不喜歡的話,我有權利帶他走。”
“你…”南榮賻儀眼中閃過利光,整了整前襟,淡然嚴肅的開口,“當年我夫君還有小春帶著喚之探親歸來,路過巨峰山時突遇土匪打劫。家丁護衛保護失職,導致我夫君受了重傷,喚之也不知所蹤,后來派人前去找尋卻都無果。”
很合情合理,但總覺得少些什么。卜尋意想著她是不是該避開一下讓他們掀開來說。
卜憐惜在遇到南榮春后,曾試著傳信與他師姐詢問關于他爹娘之事。他并不期待真能收到回信,但是沒想到竟然收到了表姐的回信,心中婉轉的表達了他出生確實不一般,具體的她說她也不清楚。
卜憐惜的手反握住了卜尋意的,所以卜尋意想離開是不行的,她知其中內幕現在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覺得還是問個最實際的問題好了,“你們為什么在看到惜的第一面就確認他是你們口中的喚之?”
南榮春看向卜尋意,恭敬道,“等卜姑娘見到喚之他爹時,你自然就會明白。”
“他們長的一模一樣?”
“非也。”南榮春搖搖頭,“喚之與大哥最多六分像。但是你見到時自會明白。”
南榮春本該叫喚之他爹一聲姐夫,但因南榮春與蕭驀然從小一起長大,喊習慣了大哥,所以蕭嫁入南榮家后,他也不曾改口。
“大哥前幾日去普陀山上香,我讓人傳了消息,想來他即日也要到了,不知道二位可愿意去府上做客。很多事情,到時候自然明白。”南榮春繼續邀請。
卜尋意在南榮家人的眼中不過是個來路不明之人,其中事情原委關系重大,他們企會輕易道出。
他們這般講感覺認親,卜尋意不是沒有懷疑這南榮家是不是有什么陰謀。
“去看看也無妨。”卜尋意笑著看向卜憐惜,“恩??”
卜憐惜睜開雙眸,光華畢現,“當年師傅收養我時,我年紀尚小,對爹娘記憶很是朦朧。正如你們的說辭朦朧一般。此去謹以客人身份,去留自定,謝謝南榮家主盛情招待。”
卜尋意低下頭,忍著笑,原來他們家惜很會說話嘛。
南榮賻儀強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淡然高雅的揮了揮手,“有榮幸邀請二位去府上做客,真是貴府的榮幸。”
南榮春是徹底無語了,他也不明白,本來不該是感人淚下的場面嘛?怎么如今變成了這樣。最后他把一切錯誤又歸功給了卜尋意,肯定是這個女人的錯。
本說明日在去南榮府上的,怎乃南榮家主盛情之下,卜尋意也不想多拂她人的面子,遂點頭同意。
于是幾人便打道回南榮府邸。依舊各懷心思。
南榮府邸位于青龍鎮的最南邊,青磚壘的圍墻,朱漆大門,一切莊重嚴肅,與一般富貴人家并無什么區別,還更顯低調些。
穿過幾個拱形大門后,卜憐惜才領會到了別有洞天。
走在環形連廊上賞著水中月,夜風送來人工湖中荷花清香,讓人心神不自覺的放松,覺得無比的愜意。
“此乃明月湖。”南榮春體貼的向他二人介紹一路景致。“湖的東邊有個飛仙閣,是賞月的好去處。”
出了連廊往前不多遠便是一假山,山中藏有乾坤,山上修葺了一八角亭子。亭子內好像還有人。
“公子,小心,小心。你的完美儀態啊…”
那聲音還未說完,就傳來另一聲音,“啊…”的大叫聲。
卜尋意好奇的抬頭尋聲看去,只見天外飛來一人,直直撞進她懷里。她本想閃身避開,可瞧來人來勢迅猛,如果她不接住,此人掉到地上就算受不了什么大傷,也足夠他疼個三五天下不來床。
她看眼掉入他懷里的男子,在抬頭看了看月色,然后眨了兩下眼睛,這個人好像很眼熟。
“竟然敢非禮本公子。”卜尋意懷中的南榮晴日,看見抱著自己的女子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立刻歸為色狼一類,伸手便是一巴掌。
卜尋意收回雙手,直接把男子拋到地上,一個閃身避過巴掌。噙著玩味的笑容,“南榮家待客真是奇特啊。”
一旁的南榮春和南榮賻儀早被這突然跑出來的變故看的呆住了。
等南榮賻儀看清楚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是何人后,黑著臉,沉聲道,“晴日,你又頑劣了。”
掉在地上的南榮晴日剛剛因為失誤掉下來,本就嚇得魂兒有一半還在外頭飄乎沒回來,哪里注意到自己母親在身旁。如今被母親點名一叫,抬頭忘去,嚇的縮了下肩膀,外加屁股被那該死的女人摔得很疼,一疼一嚇之間眼淚就汪汪的流了出來。
從假山上飛奔來一僮仆打扮的男孩,一看自家公子哭了,立即安慰道,“公子,公子,有外人在,形象,形象。”眾人黑線…
南榮春面上的儒雅笑容實在有點撐不住了,這晴日就不能少惹點麻煩…
卜尋意看了眼卜憐惜,聳了聳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