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宗千里之外,茫茫大山綿延萬里,山中群峰迭起犬牙交錯。犬牙之中,一座孤峰似是斷虹殘橋,斜斜越過山嵐,萬千青峰之中鶴立雞群。
山風鼓蕩,茫茫云海奔騰于群峰山腰之間,濤生云滅似那波濤翻涌,一波接一浪,仿佛無窮無盡。那一座孤峰又宛如一柄亙古巨劍,正飛過這云海群島。
孤峰之巔,一位身著青色長衫之人臉覆半張鐵面,負手而立,一頭烏黑長發一瀉而下帶幾分疏狂,卻又有幾分清雅。此時他正抬眼遠眺看那云霞蒸騰濤生濤滅。晨風微拂,一滴晶瑩露水從他衣角滴落下來。青衫之人恍若未覺仿佛山巔之上早已屹立千年的大石,冷眼旁觀,天下蒼生。
青衫之人身后,一人筆直而立,長發垂落,掩住了他的臉。他上身結實勻稱不著衣物,晨光之中宛若古銅隱泛光澤。兩條黝黑鐵鏈自后腰纏起緩緩上升,在胸口相交穿過腋下攀上胳臂環環而饒,到了肘邊向后飄飛似是兩條風箏黑線,鐵鏈盡頭鎖兩把骨制彎刀,上刻空牙二字,一尺來長,寒光泛起如兩顆毒蛇之牙。涼風之中,兩柄彎刀似是被放起的風箏上下徐徐飄蕩不落于地。
秋風微拂,黑發輕搖,隱隱可見他雙目之上還蒙了一條黑帶束在腦后隨風飄起,似是盲了。
“主人,紅云來了。”他微微轉頭望向身側無邊云海似是透過了黑帶看到了所來之人。
青衫微動,那人微微側身,云海之中仿佛突入巨石卷起數丈波浪,天際群峰仿佛陡然一震,皆盡俯首。
青衫鐵面之人,睥睨天下之意!
遠處無際云海之中,紅袍衣袂漂蕩如一抹朝陽微升之前的紅霞,如云海煙濤之中一尊跳脫而出的紅鯉,急速飛來。
青衫之人輕捻唇下寸長青須,嘴角含笑讓過位置,坐到身旁石凳之上。盲眼之人亦走到他的身后,垂手而立。
石凳之前一塊大石從中削斷,光滑整齊,上刻有棋盤,棋盤兩邊擺好了棋子,棋盤一旁兩個石杯一尊玉壺似是盛滿了美酒。細看棋盤,棋子,石凳俱是新刻。
紅云行至孤峰之下,身形急轉陡然上升,卷起一道白煙云龍筆直而上。行的近了,紅云輕輕一躍踏上孤峰,紅袍一翻腳下厲魂劍頓時收入袖中,周身尚余有朦朧云煙。
紅云坐到石凳之上也不言語,拿起玉壺斟滿石杯,晨風之中醇香四溢。他雙眼微閉,似是在細細品嘗這風中醇香,片刻之后方才徐徐飲下杯中清泉。青衫之人也不著急,手執棋子落在棋盤邊角。
“好酒!”紅云眼神微亮輕聲道。
“南倉蓮山的杯玉瓊漿,當然是好酒。”青衫之人語含笑意。
紅云輕挽衣袖,手執棋子正欲落下卻聽得青衫之人道:“不空大師呢?”
紅云手上的棋子似乎顫抖了一下,而后筆直落在了棋盤中央。棋子落于棋盤中央便等于將所有陣地拱手相讓,但紅云一子落下殺伐之意叢生大有不取敵將之首誓不罷休的意味。
紅云不答只顧下棋,青衫之人卻也不再追問步步應對,氣氛沉默。
良久,青衫之人一子落下卻是收了紅云的氣眼,五步之內紅云的中腹大龍就要被屠殺殆盡。
青衫之人長呼一口氣,似是放下心中大石,似是極為惋惜,頗為矛盾。
紅云雙目微微泛紅似是醉了,望著青衫之人道:“黑水,多謝了!”青衫之人抬頭對視紅云雙目,卻是發現了對方眼中那復雜難明的神色。
風中似是傳來一聲極輕的哀嘆,隨著空中云煙酒香,久久不曾消散。
紅云不再看棋局斟滿一杯玉漿,一飲而盡,細細端詳了酒杯片刻道:“此行還遇見了一個人,天云宗宮遠的弟子,叫李崇山。是條漢子,可惜了。”
青衫之人亦是滿飲一杯,微感詫異道:“能被你口中稱贊的天云宗弟子,我到也想見他一見!”
紅云忽然起身再不言語,紅袍一翻架起厲魂劍,瀟灑而去。棋盤之上不知何時已立了一個青龍小壺。
“主人,紅云為何要謝你?”那盲眼之人出聲問道。
黑水斟滿石杯,緩緩走到懸崖之上望向天際語聲肅穆:“他謝我屏退所有人,卻讓他只身追趕不空大師。”盲眼之人聞言頗覺矛盾,心中有惑卻也不出聲詢問。
山風鼓蕩,吹起長發青衫,云海高山都帶了些悲涼意味。
黑水端起酒杯卻不飲下,將它緩緩灑下懸崖,似是祭奠已逝的故人,似是祭奠這萬里巍巍青山。
沉默半響黑水轉身拿起棋盤上的青龍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道:“青奴,它不見了!”
此話說的頗為突兀,那被稱為青奴的盲眼之人卻出聲應道:“莫非是被紅云拿走了?”
“不會,以他的為人和遭遇,若是知道其中之物只怕早就欣喜若狂出聲詢問于我了,只怕此事其中還有變故。”黑水徐徐轉動青龍壺,眼中疑光閃動。只是哪怕他心機再深,卻也猜不出這壺中之物會被一個乞丐少年吞下肚中,并且現下活的活蹦亂跳。
“青奴,失了這壺中之物,要想應付黃泉元宗真氣反噬絕非易事,我要閉關三年鉆研其道。你去查一查天云宗李崇山,此事若有變故必出在他身上。還有這三年的殿中大小事務便要辛苦你了。”
青奴點頭應是,黑水飛起躍下懸崖,懸崖之下不知何時已有一柄青色仙劍似是云海之中一葉孤舟靜靜等待。黑水雙腳踏劍負手而立,御劍西去。
青奴一腳踏向懸崖虛空,身后雙刀似是風箏扯著青奴翩然飄飛。青奴人在空中望了望黑水御劍方向,向相反方向疾馳而去。
秋雨綿綿,秋意生寒。
群山之中薄霧壞饒,秋雨打濕了枯葉,打濕了路上泥濘。
泥濘之上兩道劃痕隨著道路彎彎延延,清晰無比。順著劃痕望去,一個瘦小少年衣衫襤褸,面色蒼白嘴唇烏紫,渾身上下早已濕透!
少年雙手緊握擔架一頭,肩上搭了一條破舊橫幡另一頭卻是縛在了身后簡易擔架上。他一步一步,一深一淺拖動著擔架艱難行走在泥濘之中,擔架之上插滿了松枝樹葉擋住了擔架上的人也擋住了綿綿無盡的細雨。
少年肩頭,一只貍貓似是對周圍一切甚是好奇,環顧四盼。雨水滑過它身上皮毛,不留痕跡。偶爾抖動全身,一身皮毛蓬松依舊。
雨水順著打濕的頭發流入沉舟眼際,眼前之路變得模糊起來。自那夜出發算起,兩日兩夜,他不眠不休已是滴水未進,顆粒未沾。為的卻只是能將李崇山早一日送回天云宗,便可多一分希望。眼前山峰之上天云宗三個大字清晰可見, 只是眼前這筆直而上的石刻階梯此刻對于他來說卻比登天還難。
前方遙遙有語聲傳來頗為嘈雜,沉舟對此卻是毫無知覺,耳中傳來的是陣陣耳鳴之聲,嗡嗡作響。
“請…請問你這肩上小貓可以賣給我么?”語聲如黃鶯輕啼,輕細柔弱,尚帶靦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