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形搖搖欲墜，兩道又深又長的開口將雪白的衣衫撕裂，切口光滑如一，葉孤雪的指尖緩緩垂落滴滴鮮血。
紅與白——
觸目驚心！
“想不到你竟然還擋了下來，那么——再來一次呢？再更猛烈些呢！”
灰衣老者目光如電，生龍活虎，大開大合，躬背佝僂卻哪里有半分行將朽木的老態？
“劍芒——十二影！”
······
但見葉孤雪淡漠的眼眸中一如既往的無悲無喜，雙手連動掐訣，身上氣息不升反降！
一道蒙蒙紫氣離體而出，緩緩化形，場中頓時出現了兩個葉孤雪。
那道紫氣所化的葉孤雪甫一成形，卻是沒有多作停留，頭亦未回飛身而下，隨后只手提起地上的葉缺便向著陵原城外飛速遁去。
“負隅頑抗！你自身都難保，竟還分出一道身外化身，是想死的更快些嗎！”
灰衣老者面露輕蔑，干癟的臉皮兩邊一扯更加陰冷瘆人！
“追，不要讓一個人跑了。”
對于葉缺，灰衣老者是根本不在意的，他一眼便看了出來，那不過是身無修為的一個廢物而已，不過——寧毋殺勿放過不是······
隨著那灰衣老者的命令，葉府之中的某處一道龐大的身影沖天而起。
“兩位少爺快走，老朽我等將他們拖住！”
幾位衣上染血的身影，這時自不同的地方舍命一齊沖出，快速攔擋在那腳踏兇猛巨禽手持戰矛的金甲鐵衛面前。
然而卻根本無濟于事，摧枯拉朽，那幾位忠心耿耿的老人在那血煞氣息沖天的戰矛之下顯得不堪一擊······
“儼叔——！”
“李伯——！”
“黎嬸——！”
“莫老······”
······
葉缺被那道紫氣所化的葉孤雪提在手中，根本不容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幾位老人平時對他都極為慈愛，絲毫沒有如外人一般，將他看作葉家沒有修煉天賦的廢二少爺。
那愈來愈遠的葉府在火光煙漫之中，融入黑夜······
朝著遼遼大荒之中奔行了不知多久，此刻周圍已經完全再看不到陵原城的一點影子了。
彎月西落，遙遠的東方竟已透浸一角泛白，疏星還是很稀落，放眼之下毫無人煙。
森森的古木在下方形成一片連綿的陰影，起伏的大地猶如張開巨獸的大口，吐息間滿是洪荒的氣息。
“你——你怎么了······？”
葉缺驚愕地發現，那道葉孤雪的化身此刻看來，薄薄透明，淡淡若清氣，仿佛迎面的風再猛烈些一吹就會消散！
葉孤雪提著葉缺降落在了一處山崖之上，雖然只是一道身外化身，可他與葉孤雪本尊并無二致，尤其是那葉缺所熟悉的：無論在何事面前都始終淡漠無喜亦無悲的面龐。
“化身消散，不外乎兩種情況：一是化身的力量用盡；二是——主尊已殞······”
葉孤雪開口說道，“本來我是預想將你直接帶離這大荒的，但看來······”
葉孤雪遙遙看向來時的遠方，那里已經完全看不到陵原城的影子了，可他卻仿佛已經看到了些什么——
若蒼天再給我，
不多——
若天再給我三十年······
——我可斬盡天下人。
“看來，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葉孤雪道。
難以抑制心中的起伏，葉缺皺著雙眉，“你這身外化身要消散了是因為化身的力量耗盡，維持不了了對不對？”
葉孤雪沒有回答。
“說話啊！你知道的，我最討厭你這種表情！”
事實上，葉缺和葉孤雪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像外人眼中看到的那么好，冷冷淡淡，是——即使是在平常里遇見也不會刻意去點頭問候的程度。
自小，在葉缺看來，他與自己的兄長和父親是兩類人，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仙道之下：自己的兄長和父親是一類人，而他是不屬于他們——在此之外的另一類人。
“如果能夠活下去，便替我們好好的活下去吧。”
“我活你個腦槌槌！”葉缺直接破口大罵道。
“為什么······為什么你們——”葉缺心里同時想到了莫老他們幾位老人不顧生死地阻擋在他們身后時的情景，胸口中更覺得有一口悶氣哽咽的難以咽下······
“我不過就是一個廢物，一個廢材······就算我死了，這個世上也不會有什么人會覺得可惜······可是，可是你——如果你一心想走的話，就算是那個老頭······就算——”
葉缺咬牙切齒，手中拳頭攥得咯吱作響，紫青發緊的手背無覺地沾落著晶瑩剔透的晨露，只有小小的幾點。
“記得我曾經說過吧，葉家的人不是外人隨意就能夠欺侮的，因為葉家沒有退縮之人。”
葉孤雪靜靜看著葉缺道，仍然是那副讓葉缺覺得火大的冷漠淡緩的語氣。
“如果你非要問個究竟的話，那便是——因為我比你，強！因為，我是你哥。”
葉孤雪的這道身外化身擁有與主尊一樣的情感，亦與主尊并無二致。
這道化身如今已經透明可見······
“你不是天才嗎？哈啊，肯定還留有什么辦法的吧？就那個都快入了土的老頭，最后肯定不能把你怎么樣，對吧？”
葉缺極為不甘心地問道——“你不是······被人稱為天才的嗎？”
“天才也會死，這世上沒有不死之人。”
······
唳——！
百里之外，一聲啼鳴穿金裂石，震破沿途林間古樹梢尖的露滴！
一頭渾身翎羽赤紅的巨禽自西邊飛越而來，恍若一片熊熊燃燒著的火云，這火云之上，一位持矛的金甲鐵衛威武佇立，其洶洶之勢如天神下凡，如日月西來！
金甲鐵衛手緊握著八尺長矛，不敢有微末大意，他心中早已震驚——那道身外化身帶著一人速度竟然還如此恐怖！？那是何等的身法，竟比他腳下的這頭朱赤鳥速度還快上了一大截······
大荒之上，莽莽古木密叢，腳踏百尺巨禽，金甲鐵衛御風而來！
篤——
葉孤雪一掌拍在葉缺身前，后者頓時倒飛而出！
“如果能夠活下去，那便替我們好好地活下去吧······”
山崖間的山風冷峭而凌亂，仿佛一直伴隨著葉缺的身軀而下墜，在耳邊呼呼的作響。
葉孤雪的最后這句話，葉缺并沒有聽聞到狂風呼嘯而過的耳中，而是看著他的口型而明悟這句話說的是什么的······
迎著山崖的風，葉缺倒身下墜······
他有不甘——
他也有憤怒——
此刻，他在想：如果有來生——我特么讓你做弟弟······
山崖之下是一條寬大彎延曲折的幽深峽谷，峽谷下是濁濁黃水，亂石穿空，波濤翻涌······
——河川的流水，能夠遮掩人的氣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