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試探

快到卯時，一架車馬準時載著穆湘云和周蘭若到了穆府。

臨上馬車前，圓子依依不舍地牽著周蘭若的衣角，眼角直泛淚。他才不到五歲，一刻也不想離開母親。

周蘭若看他害怕又逞強的樣子，心痛萬分，抱了又抱，并一再保證，會在晚飯后三碗豆腐花的時間內回到這里，帶他回家。

“三碗豆腐花？我怕要不了一盞茶功夫我就能吃完?！鄙狭塑嚕孪嬖茖λ脑S諾表示質疑。

“李嬸家開飯晚?！敝芴m若掀開車簾，把頭探出去向圓圓揮手。

“再說了，豆腐花還得現做，且等呢?！彼杨^探回來，狡黠一笑。

穆湘云怪笑一聲，搖搖頭：“圓子太可憐了?！?

周蘭若面上一驚，表示疑惑。

“你這么狡猾，他竟然還這么憨傻，想必隨了他爹。”話一出口，穆湘云就后悔了，不該提圓圓的父親的。

周蘭若像毫不在意似的：“這我倒不清楚，但是我希望他能一直這樣傻乎乎的?！?

“為何？”這回輪到穆湘云不得其解了。

“聰明早慧的孩子有什么好的？從小就要看清這世間人的丑態，還要學著說話做事，好像行走坐臥一步出錯就萬劫不復?！敝芴m若理了理袖口：“倒不如做個什么也不懂的小傻子，除了惦記著吃喝就是惦記我，除了我，誰也不能讓他傷心?！?

她又停一停：“我也不會讓他傷心。”

穆湘云愣住了：“蘭姐，你疼孩子都到如此地步，未來做你夫君的人可真是好福氣?！?

周蘭若忍不住笑了：“男人和孩子怎可相提并論？孩子，好比圓子，那是我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男人，好比阿柴，替我看家護院，我不過拿些好話好吃地哄他，湊合著過完這輩子也就算了?！?

穆湘云笑不出來了。

她知道，周蘭若未婚生子，也不再相信會有人對她一片真純之心了。

“蘭姐，我覺得你就是騙騙自己罷了。”她難得嚴肅一回，很鄭重地挺直了身體。

車在地上急急地奔馳著，車外夜色漸沉，黑暗好像彌散進了車廂里。

周蘭若轉向她，一雙明亮的眼睛里閃著點點光：“我曾經非常怕這樣黑夜，但我現在不怕了。我想要的也不過就是，不再怕黑罷了?！?

“……”

“湘云，謝謝你?！敝芴m若很認真地道謝。

穆湘云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后，除了李嬸之外，唯一一個如此明確地表露對她的善意的人。而且除了善意，她還給了她寶貴的體諒和尊重。

她今天堅決不帶圓子來赴宴，也是希望，無論穆少軒和她將會如何，都不要影響穆湘云和她的友情。

當馬車穩穩地停在穆府時，距離她們出發剛好過了一炷香，這兩處果真距離不遠。

小廝們放好腳凳，早有侍女上前來攙扶，穆府的李管家也忙上前來見禮。

抬頭望去，穆府門前兩盞明燈，映著四周田野間彌漫的夜色，倒是十分雅致。

新遷的這座穆府，原本是云水鄉一戶有名望的鄉紳的老宅。這家主人近日正好榮升，要遷往洛陽，正想尋一戶體面的人家接手。聽李管家說，穆少軒買下這處宅子前就問了兩句話，隨后就簽了契紙。

“著實大手筆?！敝芴m若心想，一邊隨著下人往里走。

穆湘云也是第一次來，她樂的很，拉著周蘭若四處逛，走到前廳耗費了不少時間，她仍一臉意猶未盡。

這一路走過來，周蘭若發現，穆少軒的品味和她倒頗為相似。他似乎喜歡古樸典雅的裝飾，門廳貼的也都是一些淡泊明志的聯句，尤其是他家的假山園木，無一不顯出他是個出世之人。

“這倒是讓人意想不到。”周蘭若被一干人簇擁著往前走，卻忍不住好奇：“他不是個富甲一方的商人嗎？”

到了前廳，卻不見穆少軒，正當二人四下張望之時，卻見穆少軒面色有異，大踏步地進來了，還拿個帕子捂著嘴。

見了她二人，他眼睛一亮，倒是不拘禮，把帕子甩給小廝，笑笑：“可算來了?！?

穆湘云小貓似的溜過去，拽他袖子，搖啊搖，纏著他問他府中一切可好。

穆少軒只這一個妹妹。他兄妹二人幼時失了依仗，父母雙雙游船喪命。那時穆湘云才十歲上下，白天夜里只是哭，穆少軒長她七歲，硬是一個人操持料理府中大小事宜，還監管妹妹的生活瑣事。他靠著自己把穆府的生意照料的井井有條不說，今年更是供應上了皇糧，才二十五就成了當之無愧的富商。即便是在京城，也是沒人敢小覷的人物，更不用說提親的人家，幾乎快把他穆府的門檻踏破了。

“這樣的人物，和我自是兩個世界的了?！敝芴m若自認為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只站在一旁，挽著手淺笑。

穆少軒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周蘭若。

她二人遲遲不到，他總不放心，又不好去大門口等著，只好借口檢查晚間的菜肴，溜去廚房附近的后院角門張望了好幾次。有一次來了輛馬車，他驚得很，拔腿就往前廳跑。

“我至于嗎？”他邊跑邊問自己，也沒問出個答案。

“我不過是太想云兒罷了?！?

好不容易等來了周蘭若和穆湘云的馬車，他卻真去了廚房檢查菜肴。

今日他特意囑咐了謝主廚，務必支個銅鍋子，調一個味道足以征服周蘭若的火鍋。

“火鍋？”謝大廚今早剛聽得這個無理的要求時，以為自家主君想讓自己就著火和鍋，當場表演炒菜給這位姓周的姑娘吃。

“公子，這姑娘口味這么挑剔嗎？”謝大廚著實覺得有些費神，既要都放在一個鍋子里煮，又要味道鮮美不互相壓制，這可能嗎？

穆少軒在下人面前一向鐵面：“她倒是不挑的，不過我若見著她不滿意，你就去做甜品吧?！?

做甜品？天天做雙色馬蹄糕和糖梨？那不能夠！

謝大廚開足馬力，在廚房待了一天，悉心研制火鍋底料和配菜。

周蘭若她們到穆府的時候，穆少軒正在試吃火鍋，聽得前廳來人，一口太急，差點把嘴里燙起個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