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難纏的甲方

盡管堆積在自己身上的任務像山一樣多，但是林峰還是貫徹著自己從前的工作風格。他向來做事情認真嚴謹，什么事情都喜歡親力親為，這次也一樣，在接到這幾個單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做的事情，就是和甲方們見面交流，去敲定自己的設計方案。

雖說如此，然而李琴韻在跟他跑過幾家之后，才真正意識到他所謂的交流到底是什么。

是個鬼的交流??！不就是侃大山嘛！林峰在見到幾個甲方之后，都是不管怎樣就天南海北聊上一通，看到對方辦公室里放著釣竿就和他談魚餌的挑選，墻上掛著名家字畫就開始談王羲之的《蘭亭序》，聊來聊去足足有一個小時，就是始終聊不到正題上。

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這么多話題。完全被閑置在一邊的李琴韻恨恨地想，明明見到自己的時候連話都不說個幾句，現在又變得這么話嘮和自來熟。

父親的公司里難道全都是這種只會胡侃不務正業的人嗎？明明工作已經堆積如山，卻還是絲毫沒有緊張感，還是說他談起正事來根本就言之無物，腹中一點墨水也無？回去她可要好好跟父親說一說，讓他整治一下公司內部的風氣，順便將那些混吃混喝蹭工資等死的閑雜人等都清理出去，精簡一下公司內部結構，還能提高公司的業務效率。

當林峰談到對方那上小學的女兒時，李琴韻終于忍不住了——

“我說，林峰，我覺得我們是不是……”

“說得也是，時間不早了，一個稱職的父親這種時候應該去接女兒放學了?！绷址逄鹜笊系氖直?，站起身來，“那我們就不叨擾了。”

看到林峰已經有了離開之意，對面還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挽留樣子，李琴韻微微張大了嘴巴，這兩個家伙，還真的將正事完全拋到腦后了啊！

“我是說，已經很晚了，我們是不是該……”

“啊，對?！绷址褰K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

李琴韻松了一口氣，然而林峰的下一句話幾乎讓她氣得背過氣去。

“就不用留我們吃晚飯了，我們吃外賣就好。琴韻，去叫個披薩！”

“我是說……”李琴韻真的不想再次提醒林峰。

然而，林峰卻稍微瞟了一眼放在門口架子上的相片，夸贊道：“順帶一提，你女兒很可愛，將來一定是個大美人胚子，小心別讓壞小子拐了去，現在的男人一代比一代靠不住。”

說著，走出了對方的辦公室。

離開了對方集團，李琴韻終于將被閑置了好幾個小時的怨氣一口氣爆發了出來。

“我說我們這次不是來談設計方案的嗎？”

“啊。”林峰一拍頭，沉默了。

沉默。

沉默。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你分明就是一副才剛剛想起來的樣子！”

“安心，好飯不怕晚，先交流感情之后的事情也都好談嘛。走了，披薩直接送到下一家就好?！?

“免了，我覺得即使再去下一家你多半也談不了什么正事。”李琴韻說，如果說剛被分配到林峰手下實習的時候，她還對林峰稍微有著一點對前輩該有的禮貌，現在卻已經隨著她的耐性而被一起磨沒了。

“對于男人來說，凡所熱愛，都是正事。”

“你只是熱愛人家的女兒吧？人家還只是小孩子，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癖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那種癖好了？”林峰哭笑不得。

“你的話題一直在繞著人家轉，你一定就是傳說中的……蘿莉控！”說到這里，李琴韻不由得遠離了林峰好幾部。

“我也談到了許多別的事情好吧，釣魚，書法，高爾夫，為什么你就抓著蘿莉這一點不放?！绷址逭f，抬手攔了一輛計程車，然后鉆進去。

“我爸說一般最后談到的事情才是一個人的真正目的?！崩钋夙嵰层@進了車里。

“我真的不是蘿莉控?！绷址逯挥X得天大的冤枉，隨后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不過就算真的對人家女兒有意思也沒什么嘛，年齡正合適嘛?！?

“哪里合適了？”

“你看看劉京東和綠茶妹，楊諾貝和翁小姐，白娘子和許仙，充分論證了一個成功人士普遍比配偶大十二歲以上，以此類推我未來的妻子……”

“你覺得談個業務還要打的的你是所謂的成功人士嗎？”

“這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龍傲天么你是……”

李琴韻不想再理會眼前的這個人，在她眼中這個人連半點成功人士應有的特征都沒有，甚至連潛力股都遠遠算不上，真不知道這種人怎么混進了自己父親的公司。關系戶現在就這么猖狂嗎？她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是關系戶的這一事實。

這么想來，剛剛，果然只是錯覺吧。

她想到之前，她在辦公室里呆得實在無聊的時候，索性開始閉目吐納修煉，她并不避諱林峰，只是想來他一屆凡夫俗子，就算看到了也不會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然而當她心神剛沉浸于意識海洋的時候，卻突然氣機一動。她只覺得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排山倒海地向她的精神襲來，精神力本是無形之物，不可名狀，然而她卻分明覺得那股精神力之中似乎帶著灼熱的力量，幾乎要炙干她呼出吸入的每一口氣息。

她想起師父邋遢道人對自己所說的話：“琴韻，你已成功筑基，即將沖擊金丹，一旦功成，這凡世之間尋常高手都不是你的對手。然而你需要知道，這世上尚有一些大能是你無論如何都無法抗衡的，在他們面前，你甚至連呼吸都做不到，雖然這樣的存在極其罕見，但修道之事本就難以預測，或許某日你受命數驅使會遇上其中一人，所以且不可心高氣傲，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難道這公司里竟隱藏著一個臥虎藏龍的高手？李琴韻本以為師父所說的話都是危言聳聽，這一日才知道他所言非虛，她深知，如果長期受這股精神力所侵襲，不僅自己會修為盡損，甚至要不了多久就會窒息而亡，然后眼球干枯，身體朽爛，化為灰燼。

她想勉力睜開眼，去搜尋這讓自己幾乎全無反抗之力的存在，然而雙眼卻似被什么黏合在了一起一般，絲毫抬不起來。

她知道，她在恐懼。

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第一次知道了怕為何物。

然而這股強大的精神力卻轉瞬即逝，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李琴韻卻仿佛剛剛蹦極結束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直到確認那股強大的精神力量消失得一干二凈，她才終于勉強肯睜開眼。

辦公室里，只有林峰。

怎么可能會是他！李琴韻甩甩頭，將自己荒謬的想法甩出腦袋。修行以修心為本，是謂修行者皆有著超出常人的氣質，面前這個人不過是個神情委頓，喜歡信口開河的廢柴，卻哪里有什么高人氣質？

那么，那個隱藏在我父親公司里的高手究竟是何人？他又有什么樣的目的，如果他要對父親的公司不利的話，那么要不要請師父來出手相助。可是師父又是他的對手嗎？

這樣想著的時候，兩人已經到了下一個會面的地點，會面的地點是在一家茶館。

出租車緩緩停下，林峰下了車，他自然看不到身后的李琴韻滿臉復雜表情，只是他現在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似乎是頗有些無奈的樣子。

“我說我的小妖精啊，你怎么這樣就跑出來了……”

而李琴韻看著一個少女歡欣地向著林峰跑過來。

“林大哥?！?

正是嬰寧。

“你怎么找到這的？我可沒告訴過你啊?！绷址逡鲩T也不過是王石臨時塞給的事情。而嬰寧剛剛進入現代社會，連電話都不會用，自然不可能從林峰那里收到消息?？墒菋雽幀F在卻分明就在自己眼前。

“沒有什么找不到的呀！”嬰寧笑嘻嘻地，“你身上的味道我最熟悉不過了。”

林峰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而且不是要你戴著涼帽遮住臉嘛，你怎么這樣就出門了，萬一要是被別人看到了怎么辦？”

“可是戴著那個真的好不舒服?！眿雽幘镏∽?。

“習慣習慣就好了，連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林大哥，我已經在用心地聽你的話了，不然，我連衣服都不會穿上的，果然還是身上什么都沒有更暢快一點?！?

“千萬別，我跟你說……琴韻，你等我一會兒啊?！绷址逭f，卻看到李琴韻已經不知不覺中退到了十米開外的樣子。

“我說……”

“你還說你不是蘿莉控！”

李琴韻滿面漲紅。

“我真的不是……”

“這女孩怎么看都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

“呃……”其實林峰想辯解嬰寧的外貌看上去是有十六七歲的，只是其身上那種不諳世事的天真質樸，以及那銀鈴般脆生生的娃娃音，不知情的人看上去確實會將她的年齡再往低判斷個幾歲。

“她說習慣了你的味道！”

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嬰寧畢竟是狐貍精，狐貍是犬科動物，而犬科動物的嗅覺普遍都很靈，經過了修行的加持后更是不得了，熟悉了林峰身上的味道并循之找來似乎也不是什么難事。

“她還說更習慣不穿衣服！”

剛剛化形的動物更習慣不穿衣服有什么不對嗎？動物本來就是不穿衣服的。當然這話林峰也是不可能對李琴韻說的。

“你怕被別人說三道四，所以叫她把臉遮上！”

林峰只是怕引起大街上男人的轟動，事實上他的確感覺到有幾雙眼睛在圍著嬰寧和李琴韻滴溜溜地打轉。

“你還叫她，小，妖，精！”

這其實是很貼切的稱呼，但在李琴韻耳中聽起來，自然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必須趕快報警才行。”李琴韻已經掏出了手機。

“其實是這樣的她是我一個遠房的表妹因為父母雙亡一個人在家無依無靠所以前來投奔混跡在上海勉強有個工作順帶繼承了他父母一點點遺產的能夠養活自己外加多一個人的我她今年芳齡十七習慣了我身上的味道是因為在家里吸夠了我呼出的二手煙外加我有好幾天沒有洗澡了說習慣不穿衣服只是因為討厭我給她買的衣服所以在對我抗議閉嘴嬰寧交給我來說就好把臉遮上并不是我怕被別人說三道四而是因為她紫外線嚴重過敏一旦見陽光就會起痘痘我叫她小妖精是因為她的小名就叫小，妖，精！”林峰幾乎是連斷句都沒有一口氣說完了這一長段話的。

李琴韻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鐘來消化林峰所說的話，她顯然是不肯全信的，以這一長段話來解決前面的那些可疑的對話實在是有些牽強，但現在恐怕從林峰那里問不出什么。于是她又看向嬰寧，似乎想從她那里得到答案

“你叫嬰寧？”

嬰寧不說話，林峰代她回答：“是啊。”

“好奇怪的名字?！?

林峰心想你難道沒看過聊齋嗎？

“姓呢？”

“嬰?！绷址咫S口說道。

“哪里有這么奇怪的姓?！?

林峰想了一下，“胡?！?

“你明顯是剛剛隨便想出來的吧！”

“算了反正姓什么都好。”林峰已經向下一個地點走去。

“哪有這么隨便的啊，她真的是你表妹嗎？”李琴韻快步追了上去，心想如果這是個人販子的話，自己應該可以輕松將他擒拿交付警方。

然而，倏忽一閃，嬰寧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了李琴韻面前。

“你是誰？”

她平時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此時卻充滿了戒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