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還想往前看看，可是被安德烈亞攔住了。

安德烈亞嘆了口氣：“再往前就算了，就別在繼續打擾他的領地了。我帶你們過來，只是想讓你們親眼看看現在他是個什么狀況。”

“怎么會這樣？他平時吃飯、上學、生活都怎么辦？他沒有家人嗎？”清帆簡直是不可思議地問出來。雖然她的父母是那樣嚴厲，但是好歹她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幾乎不會相信世界上還有像維克多這樣一類在城市的縫隙里祈求生存的人存在著。明明上次看到維克多的時候，他的樣子和普通的少年沒有任何區別。

安德烈亞點了點頭。

沒有父母，沒有伙伴，沒有家。

有一個五年前經常會出現的，但是現在幾乎用不到的名詞可以用來形容這種處境。

“流浪兒”。

聽到“家人”兩個字眼，索菲的心臟突然抽動了一下。不過，她還是什么都沒有表現出來。

索菲問道：“現在福利制度這么完善，他為什么不去救濟站？區政府會給他安排入學，發放補貼，安排安置所的呀。總比在這里好吧？”

“你以為我們沒勸過他嗎？越是勸他，他就越不肯出現了。”安德里亞搖了搖頭。

卡爾忿忿不平：“那我就把他綁走！這樣下去哪能行啊！”他撈起袖子，仿佛真的打算這么辦。

安德烈亞嗤笑一聲。“得了吧，他平時會不會回來這里完全隨緣。”

卡爾漲紅了臉，還想再說什么。這時他突然感覺腳下癢癢的。他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只三個拳頭大的雜毛小奶貓，它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哪里竄了出來，此時一個勁地對著卡爾的腳撅著屁股，尾巴左一下右一下地蹭著卡爾的褲腿。

“哇啊啊啊啊！你不要在我腳上拉粑粑啊！”

卡爾一下子蹦了起來。他的腦回路著實有些奇葩。

索菲拿鄙夷的目光斜視他。

“好可愛啊。”清帆蹲了下去，伸出手想要摸摸這只小奶貓，可是它“倏”地一甩尾巴就跳走了。

“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四人背后響起。

眾人紛紛轉過頭去，倒是卡爾出手速度最快，他一下子就朝聲音的來源撲了過去，差點就兩眼淚汪汪了。

“嘿！——小維啊！是我啊！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我靠，什么小維！”那人果不其然地立刻瘋狂地從身上往下掉雞皮疙瘩，他一伸手直接撐住了卡爾的臉，以免他再膩過來，“你特么的是誰啊！”

安德烈亞聽到“小維”這個稱呼險些“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但隨即又板起臉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她可從沒聽過有人會這么稱呼維克多的。

“是我啊！卡爾啊！”

即便被維克多用一只手就擋住了，卡爾還在鍥而不舍地擺動著自己的手臂想要抓住對方。

維克多皺著眉頭，望著卡爾的臉，他可總算是想起來了。“你就是上次那個煩死人的家伙？今天別煩我了！”

一想到之前被卡爾險些傳銷的事，他整個人都頭皮發麻。

卡爾才不管呢，一把就捧住維克多的手臂，晃來晃去。“其實我們來使想邀請你參加我們的Ex-ball隊，已經有名了哦，叫神起隊！”

維克多感覺太肉麻了，真心受不了，一巴掌拍開卡爾。

“哈？不要。”

他的回復就這么簡單而又無情。

“誒！為什么？你應該非常喜歡Ex-ball才對啊！”卡爾鍥而不舍，“你加入我們神起隊，我們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喜歡Ex-ball這句話一出來，維克多的整張臉都瞬間黑了。

清帆也加入到了勸說中來：“維克多，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歡迎我們突然出現在這里，但是卡爾、索菲、安德烈亞還有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起打球的，真心想和你成為同伴的！你要是有什么問題，和伙伴一起解決不才是最好的嗎？”

索菲則以一個過來的口氣，語重心長地教育他：“維克多，以你的情況，我建議你還是去救濟站比較好。其他問題，我們都可以幫你的。”她關心的顯然是另外一個方面。

維克多低著頭，不說話。他的手指在微微地顫抖著，臉色非常難看。他很討厭跟別人爭吵，能動手解決的問題就不動口，但是今天他在瘋狂壓抑自己打人的沖動。

最終，他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四人中那一個熟悉的面孔，眼神中似乎有些怨恨。

“安，是你把他們帶過來的？”

他的稱呼語有些不同尋常，顯然是非常熟悉的人才會用的稱呼。

安德烈亞把頭扭到一邊。

維克多繼續追問：“所以，這都是你的意思？你又想來勸我？”

安德烈亞聳了聳肩，默認了。

“無聊。”

維克多的口中吐出了這兩個字。

“總而言之，維克多，我們不能就這樣放任你不管。不管怎么樣，你就先加入我們神起隊吧。你看，你的老朋友安德烈亞不也在里面嗎？對了對了，你今天還必須要給我去救濟站報道，他們會給你安排一個好住所一個好學校的。哦！對！不如你就來我們天擇學校吧！以后我們就可以天天碰面了，我也可以經常和你一起打球……”

“滾。”

維克多的聲音有些顫抖。

卡爾有點沒有聽清：“什么什么？”

“滾啊！！！”

維克多突然一下子拔高了幾倍的音量，很難想象他這個身板的男孩竟然還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來。

“我不打Ex-ball，今后也不會打的！你們就不要煩我了！”維克多咆哮著。

清帆還是心里放不下：“可是就算你不加入我們的球隊，救濟站還是要去呀！你這樣下去怎么行呢？還是聽聽我們的建議吧！不要再拒絕別人的幫助了。”

“一個兩個地都要對我說教，”維克多終于還是打開話匣了，“幫助？呵，幫助什么？我讓你們幫助我了嗎？自作多情的家伙！說的那么好聽，到頭來不還都是失信的假話？”他抬起眼，狠狠地瞪了清帆一眼。

清帆被他的眼神嚇到了，無意識地后退了幾步。

“你怎么能這么說小帆呢？”索菲看不下去了，上前跟維克多理論，“我們都是一片好心！”

“好心？”維克多突然低聲笑了起來，他的左手五指插進了自己的頭發里，然后狠狠地攥了一把。

“太可笑了！”他想要對著天哈哈大笑。

可是有人打斷了他。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維克多回頭望去，是卡爾在喃喃自語。

“維克多明明是那么地喜歡Ex-ball，卻偏偏要說自己再也不打了；明明眼神里是那么地渴望同伴，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將自己封閉起來……完全無法理解！

“小維！我還記得那天你打球時候的眼神！它告訴我，你那時很快樂！它告訴我，你想要打球！它告訴我，你想要走出黑暗！跟我們一起吧！維克多！”

卡爾直視著維克多，他的眼睛炯炯如火炬。

維克多有些惱羞成怒，卡爾的話就要是一把尖刀一樣將他的心給挑了出來，然后擺到眾目睽睽之下圍觀。“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這沒關系！”卡爾當真撩起袖子，做出老鷹捉小雞的姿勢，“把你直接綁走還是可以。”

維克多是徹底被刺激到了，他突然暴怒起來，左手握拳如流星如流星一般，從身側沖出！他忍無可忍，最終還是露出了本來面目！

這一拳，如果被正面打中臉部，少說也該會得一個腦震蕩了！

卡爾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顯然是還沒有反應過來。

“小老弟，快閃開！”索菲大叫著。

說時遲，那時快，一掌從卡爾身側推出，快如閃電，在維克多的拳頭就要撞到卡爾的鼻尖時，硬生生地接下了這一拳！

“啪！”掌與拳頭相撞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是安德烈亞替卡爾接下了這一拳！

安德烈亞彎曲五指，將維克多的拳頭包在了自己的掌心。他們兩個就這么僵持著，誰也不想讓誰。

四目相對，維克多皺著眉頭狠狠地瞪著安德烈亞，安德烈亞也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微微的顫抖從維克多的拳頭傳到了安德烈亞的手中。仔細地看，才發現，其實維克多全身都在顫抖。

安德烈亞沉默不語。

最后，還是她率先退步了。

“行吧，我們走吧。”

安德烈亞松開他的拳頭，讓他的拳頭頹然垂落下去。她失望地瞥了維克多一眼。

到頭來， 還是一樣的結果。

卡爾顯然還想再上前說什么，但是被索菲一把拉住。索菲瘋狂給卡爾使眼色，讓他別再招惹別人了。

被嚇到的清帆不必說，連索菲自己竟然都打起了退堂鼓。

索菲突然想起來了，維克多的眼神，她好像在另一個人身上見過。

不，那種東西根本不能稱之為人。

總而言之，今天是拉攏不成了，再糾纏下去，情況還可能惡化，只能暫時離開了。

索菲不由分說地拽起卡爾和清帆就走，她可不能讓自己的后輩們再受到威脅。

安德烈亞是最后離開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這是安德烈亞留給維克多的最后一句話，說罷，她便一甩頭發，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維克多靜靜地站在原地，低著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臉。

天徹底黑了，無盡的黑暗將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