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身世
- 后工業時代的愛情
- 西門溜狗
- 2263字
- 2020-09-12 22:58:13
岑恩澤在前,朱小明亦步亦趨跟在身后,往廣場走去。
兩人穿過一條長街,朱小明忽在一面墻壁前怔住了。
那也就是一面普通的墻壁,只是墻壁涂涂改改,寫了不少標語。岑恩澤在先前那個工業區,也見過類似的標語,不覺得有什么特異之處。
他叫了一聲朱大哥。朱小明充耳未聞,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墻上的標語。臉上說不上憤怒還是悲慨。
許久,朱小明緩步走到墻壁前,蹲了下去,失聲痛哭。
朱小明的反應讓岑恩澤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是什么觸動了他傷心往事。使一個一米八幾的壯漢,哭的像個小孩。
岑恩澤無從安慰,也陪著他蹲下。
朱小明哭了一陣,咽哽著道:“你知道嗎?這面墻是我生活的全部勇氣,可是它毀了。毀了!”
岑恩澤不明白一個人的勇氣和一面墻有什么關聯,而何況這面墻還好端端的立在這。
“是誰毀了這面墻?我要毀了他!毀了他!”朱小明霍地站起身,一拳擊在墻上,咆哮道。
“朱大哥,要不咱們回去吧?你喝多了,睡一覺就好了。”岑恩澤看著朱小明的手指關節都流血了。覺得朱小明大概是喝多了酒,犯了酒瘋。
朱小明剛才發泄了一通,情緒稍緩。抹掉眼淚道:“恩澤兄弟,不好意思,剛才失態了,只是我心里著實是難過。”
岑恩澤道:“朱大哥,你有什么難過的事,不妨說出來。說不定我也可為你分擔一點。”
朱小明望了一眼岑恩澤,沉吟半響,道:“好!你陪我喝喝酒吧!”
酒。朱小明隨身有帶。
五步倒,果然夠烈。岑恩澤喝了一口,辣的舌頭都麻了,但還是硬著頭皮吞了下去。喝完之后,感覺血氣上沖,腹中若如火燒。大火之后,心中所有丘壑充盈著一股豪邁之氣。
男子漢就應喝最烈的酒。
朱小明與岑恩澤年齡相差十來歲。朱小明卻沒把岑恩澤當孩子看待,他覺得這年輕人,品性端正,待人誠懇,將來必定有一番作為。
他將岑恩澤視為兄弟,也許是為彌補他缺失的那份親情。
“二十多年前,我那時候還小,我爸用蘿框將我兄弟倆挑到這個工業區,本想投靠我大伯。我大伯是這個區的警察.......”朱小明講起這面墻的故事。
在工業城,警察是由星海城委任的,與工廠主屬于同一個級別,是個有權又有油水的好差事。
他們從別的工業區來到6620區,一路甚是艱辛。
在他原來生活的地方,往上追溯二代,朱小明的爺爺也是工廠主,只是后來沒落了。到了朱小明父親這一代,工廠執照被星海城收回,幾成了浪人。最后不得已,前來投靠大伯。
他們千辛萬苦尋過來,哪知見到的卻是一座墳墓——大伯已躺在棺材里好幾年了。
總算大伯做過警察,那些同僚還念著舊情,允許朱小明父子在這個區生活。
只是沒有一家工廠愿意錄用他們。
工業城的很多工廠,工廠主一般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工人也基本上屬于世襲,很少會招聘外人。
因為擁有一份工作,相當于有了一張可以合法在工業城居住的身份證。
而工作崗位是稀缺的,他們自會優先聘用自己的親友或熟人。
也有工廠主因為一時善念,聘用浪人。但善心往往得不到善報,上演的偏是農夫與蛇的劇目。
浪人身份復雜,當中良莠不齊。有些浪人抱著不可告人目的接近工廠主,最后偷搶哄騙,乃至謀財害命。
朱小明父子仨人在這工業城生活,沒有工作,也沒有救濟,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
他們也想過去其它工業區碰碰運氣,但作為浪人的身份流竄,前途渺茫,生死未知。
在老家他們已無立足之地,而6220區尚能允許居留。
當真是天地之大,卻無處可走。
他們只能找些零碎的活干,盼望著能被某個工廠主收留,有一口安穩飯吃。
哪怕是做零碎的活,競爭也大,很多浪人都在搶這個難得的工作機會。
浪人和浪人之間,為了搶這有限的零活,他們三五成群,組成一個一個的幫派,彼此之間時常爆發械斗。
朱小明父子仨人,初來乍到,一沒拜過山門,二沒權沒勢,又不屬于任何派系,哪里斗得過別人。
在一次爭斗中,朱小明父親被一幫浪人打傷,沒有錢醫治,躺在街邊一處屋檐下,呻吟了幾天,含恨而去。
父親死的那晚,朱小明的大哥——朱大明也離開了6620區。他只在墻上留了一個大大的,血紅的“殺”字,沒有對朱小明交待過一句話。從此便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朱小明父親去世的時候,他也就十一二歲。
這與岑恩澤的身世很像。但不管怎樣,岑恩澤好歹有一個啤氣古怪的老頭依托,吃穿用度不愁。
而朱小明這些年來是如何生活的呢?
五步倒的酒的確夠烈,但也沒到走五步就倒的地步。不過朱小明也有些搖搖晃晃了。
“怎么生活?一個字——殺!殺出條一血路。當生活不如意時,我就殺到如意為止!”這句話夠陽剛,夠霸氣。岑恩澤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看見沒有,我額頭這個刀疤——”朱小明把額頭的疤痕亮出來。
“你那天不是說這是修機器時弄的嗎?”岑恩澤只是記性好,不是有意要戳破他的牛皮。
朱小明想要證明,革命不是請客送禮,打打殺殺也絕不是紙上口談,那都是有證據的。既然一個疤痕不能證明什么,那就多拿出幾個疤痕來證明。
嗶的一聲,他把上衣給脫了。露出前胸后背的十數道疤痕。
朱小明身上這些疤痕確實是身經百戰的證明。有些疤痕,假如當時再深一點,再長一點,估計朱小明現在墳頭的草都有幾米高了。
明明朱小明真刀實槍的干過那么多仗,為什么在岑恩澤看來,他只是會裝腔作勢唬人?
那是因為他只看到朱小明的窘態,趕牛車時被那個神秘老頭脅迫時的窘態;被紅衣戰警盤問認慫的窘態,在山洞時怕黑的窘態;在高架橋上恐高的窘態。
也許身處窘態中的朱小明才是真實的他。
畢竟朱小明只是凡人身軀,他沒有超能力,不能一個打幾個。他對抗不了絕對的實力,對抗不了絕對的權力。
他與人動刀動槍,奮力拼殺,也只是為了生活。
人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認慫未嘗不是一種智慧。
朱小明以前只知道打打殺殺,自與工業區的警察和工廠主打交道后,他知道面對絕對權力,該認慫時要毫不含糊地認慫。
認慫也是為了活著,活著才能有更大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