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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變成星星的少女

2018.7.15

東庭聯邦,濱城,郊外墓地。

溫良站在青草地上,與一眾黑紗白花面對著靈柩,靜默注視著投影屏上少女病態蒼白的面容,聽她在親朋好友面前宣告這段感情的終結:

“小良子,可喜可賀啊,今天分完手你就自由了。”人如其名的洛瓊芷在笑:“好女孩不太喜歡你這款的,還要加油啊小良子。”

周遭的聲音逐漸飄遠,溫良的思緒跨越著時光回到了兩人故事開始的地方。

啊,是了,那個時候還是初二,她還是自己眼中那個只會可可愛愛,還沒有腦袋的鄰家女孩......

又是一番觸景生情,他想起兩人小學時的課堂,老師問大家最喜歡的花是什么,小屁孩們清一色的說喜歡玫瑰,因為浪漫,也不過是二十五六的老師抿了抿嘴,笑笑:“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浪漫。”

然后有個精致的瓷娃娃不走尋常路,聲音稚嫩而清澈:“我喜歡牡丹,因為它是富貴之花,而我喜歡money。”溫良從那時起就有了種朦朧的概念,大體解釋一下就是:這個女孩,有點豬腦殼。

而一切改變于:

“溫良!你...你怎么可以打架!”逼仄的小巷,少年提著棒球棒,沾了血的白襯衫披在肩上,女孩穿著碎花裙,在巷口叉著腰:“好學生,好學生是不能......”

“不能什么?”一邊嘶著冷氣,一邊為了面子,強裝若無其事的從口袋里掏出口香糖扔進嘴里。吸煙是不可能的,畢竟身體才是打架的本錢。

“不能被別人發現自己做壞事的!”將組織好的腹稿全部說出來后,女孩長舒了口氣。

“呵,老師說的那些你也...額?”準備好的回復沒有找到對應的問題,溫同學微愣了一下,重新打量起這位他自認為無比了解的青梅竹馬。

“你剛才,說什么?”溫良迷惑的看著她。

“好學生是不能被別人發現自己做壞事的。”瓊芷的手緊捏著裙角,字正腔圓的重復,甚至生怕對方不知道她的目的,還補充了一句:“要我保密是有條件的!”

“噗。”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溫良最終還是沒忍住笑,而這個舉動顯然激怒了洛瓊芷。

“你笑什么笑!我可是很認真的!”

“嗯嗯好好,那條件是什么?先說好,不許要小零食,省的漲秤了又怨我帶你胡吃海塞。”

片刻的沉寂,少女所處的空間仿佛在那一瞬凝固,然后是細微到可以稱為嗡鳴的聲音堅定的從洛瓊芷的唇齒間飛入溫良的耳朵。

“做我男朋友,到高三畢業。”這句話輕柔的似乎風一吹就會飄散,卻已經讓少女臉上的色彩更勝天際鴻霞。

出于中二少年對戀愛的幻幻想也好,對于洛瓊芷展現出的前所未有的勇敢感到好奇也罷,最終的結果就是,交易成功。

十四歲的夏天,名為愛戀的種子在陰暗的角落生根發芽。

葬禮仍在繼續。

視頻是小姑娘在醫院下達病危通知書后,護士在病床上為她錄的,開篇第一句是:“洛瓊芷女士生前大公無私,樂善好施,鐵血柔情......玉帝特批死后升入天庭,封白嫖仙女,司吃喝玩樂。”

溫良覺得她的本意是想搏大家一樂的,正如她從成為他的女友以來一直保持的那樣——風趣幽默,活潑開朗,心里藏著講不完的段子和說不完的笑話。可顯然這次她的演出效果欠佳,現場唯有一片肅穆哀傷,而洛母只是聽到“生前“二字,便搖搖欲墜。

然后遺言回歸了正規,感謝了父母的養育之恩,安慰他們不要過于傷心,給小男友發了張自由卡......又交代了一些雜七雜八的瑣事。

女孩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她用自己的言語,將眾人自那葬禮中生拉硬拽了出來,仿佛她還俏生生的站在眼前,同大家玩鬧。

可這終究是一場生離死別。

“說了這么久,護士姐姐手都酸了吧,我也稍微有點講累了......”瓊芷看著鏡頭,又像是看著在場的所有人,那一直維持的笑容中還是帶上了苦澀,那苦澀扎進了溫良的心。

她的最后一句話是:“如果有一天你們找不到我了,那我一定是變成了星星。”

屏幕的光亮沉寂,負責蓋棺的溫良將手掌抵在靈蓋邊沿,推的很慢很慢,可那份精致容顏終究要被一道木板隱去,于是低聲的訴說徘徊于不同天地的二者之間:“那...星星小姐,晚安,好夢。”

再回過神時,牧師已經念完了他的悼詞,請來的專業人士已經將鏟子里的第一抔土撒向了棺木。賓客在這個時候便逐一向洛父洛母告別。直到一切完畢,連墓碑也擺正位置時,只剩下中年夫婦,攙扶二人的護工與少年站在碑前。

“小...阿良,”這是葬禮開始后洛父的第一句話,勉強開口,嗓音沙啞,入耳如針扎:“最后一項了,墓志銘...你...替我念念吧。”

“好的伯父,”話語出口溫良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同樣艱澀。他看著工匠雕刻在碑上的那段話,緩緩復述:“一生短暫,卻足夠燦爛。”后面還有半句:光陰至此,以終為始,但他沒來得及念出來。

溫良昏迷前覺得,自己的高中物理知識果然只是為了應付考試,不然自己六十五千克的質量,為什么風一吹,便天旋地轉呢?

————

并不純粹的黑暗,遙遠的觸摸不到的彼端有一束光。

“你能為她做些什么?”。

“......”

“如果可以...想要改變些什么嗎?”

“是...誰在說話?”

在這片虛無中,溫良唯一能接受到的信息,只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提問。那聲音聽著很欠揍,就像QQ變聲器里的蘿莉音。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你說對嗎?”

“會傷心吧?為什么離去的偏偏是你最愛的人?”

“難過嗎,絕望嗎,這種心頭摯愛被奪走的感覺。”

“別...別說了。”

“是了,心一定很痛吧,她才十七歲啊,愛情之花最燦爛的時節,嘖嘖......”

“別說了。”

“我能聽見哦,你的靈魂,在哭喊,狼狽的像條流浪狗。”

“我他媽叫你閉嘴啊!”

于是整片空間染上了赤色,那遠處的光投射而來化為深紅,宛如流動的巖漿。

溫良驟然間“清醒”過來,他“環顧”四周,仿佛身處火山底部,卻感知不到溫度。而那聲音并未因少年的怒吼而消失,反而愈發高亢嘲諷。

“用現在的話說,這就是無能狂怒啊,溫良。難道你就只會在葬禮上默哀?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安慰安慰自己?你溫良就這就這?”

“那你告訴我,還能怎么辦?”語氣平靜了,平靜里帶著死寂。

“還是那個問題,如果可以,想要改變些什么嗎?”

“沒有什么需要改變的了......”

“哦?如果是死而復生呢。”

“......”

“我睡夠了。”

紅色逐漸褪去,而那重現的虛無卻仿佛忽然有了實體,“咔嚓”,如破碎的鏡面似的布滿了裂紋,然后裂紋開始蔓延,“砰!”,鏡面消逝。

睜開雙眼,是熟悉的天花板。溫良無神的盯著吊燈,過了一會兒才想起這里是自己在洛瓊芷她家的房間。

溫良的父母幾年前都被調去國外工作,所以溫良一直借住在洛瓊芷家中,而目前的國際形勢并不算太穩定,出國回國的手續也很麻煩,所以洛父洛母并沒有告知老朋友瓊芷去世的信息。

“呼——”長舒一口氣,把剛才的事情暫時拋之腦后,人死如燈滅,但死者身后事還需要活人處理。社會層面的事還不需要溫良操心,但學校的慰問關心,學生之間他厭煩的那套故作成熟的交際,還有瓊芷病危時溫良前前后后請假欠下的課業,還得他本人來應付。

幸好,兩人除了彼此之外都沒有什么所謂的知心朋友。并非是說小情侶沉迷于自己的二人世界與同學們有了裂隙。問問全年級的學生對于二者的印象,無非就是,長得好,成績好,人緣好這類模糊的概念,真要細究什么閨蜜基友,單方面自認為的有,兩人認可的就無了。

“良哥早點休息,別忘了你還有我♂們呢!”

“啊......那真是太感謝了。”關上門,送走今天最后一波來探望的同學,他看了看表,晚上九點半。自己已經打過電話確認過伯父伯母今晚不會回家,那......

回到臥室,關上窗戶,拉上窗簾,鎖好房門。

“我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完了,如果你還在的話,請出來說話。”聲音在房間里回蕩,卻不知談話的對象是哪位。

溫良也沒有再多說一句的打算,他只是坐在書桌前的老板椅上,打量著屋內布置,似乎想從中找到與以往的不同之處。

良久的沉默。

“你是怎么確定那不是你悲傷過度后的臆想的?”那個欠揍的QQ變聲蘿莉音出現了。

“哦?不如先說說你是怎么樣進入我的意識的?又是用什么方式和我對話的?”

“這些......你也可以做到,如果你肯按照我說的去做。”像是魔鬼的蠱惑。

“吧嗒,吧嗒”溫良的食指輕敲著椅側的扶手,閉眼沉思片刻后詢問:“你之前說的復活,是真的嗎?”

“現在不行,以后有可能。現在能回答我你是怎么察覺到我的存在的嗎,畢竟我本來是打算明天人前顯圣幾次再出場讓你納頭便拜的。你這么一下讓我計劃全亂了。”蘿莉音的怨念似乎還挺大的。

“其實也不難,一是因為,我做夢醒后關于夢境都只能記得個大概,而這一次,我和你的每句對話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第二......一個人的夢境應該是基于現實和我內心想法的。你獲取信息的方式不出所料是通過那場葬禮,頂多加上我的日常生活。而這就造成了一個漏洞。”

少年的聲音依舊沙啞,但語調卻在微微上揚:“我可以演你。”

“你一直在用愛情和愛人的死亡來刺激我引導我。可這里有一個問題,”溫良睜開了眼睛,盯著第二層書柜的一角,繼續道:

“如果我要找一個詞語來形容我和洛瓊芷,那我想,即使是愛情,也未免狹隘了些。”

“就像新華字典,它的確是家家戶戶都有,但這類常用書我從不會放進書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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