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眾——之前帕薩特駕駛位上的那個男子，三十六歲，本地人，某土木公司中層管理，脾氣暴躁，喜歡安穩，討厭一切突如其來的變故。

羅眾點燃一支香煙，深吸一口，吐出一圈云霧是，說道：“城市沒法呆了，去山里吧！我有套房子在山腰邊上，那個地方沒有什么人，有山有水環境還不錯”

“在什么地方？”

手機里傳來李川那平靜而又溫和的聲音。

“不遠，就在渡江堰傾城山那邊，走城際高速的話兩三個小時，只要接到我女兒，我們馬上往那里趕”

“好！”

羅眾再次深吸了一口，淡淡的煙霧從他鼻孔緩緩向外飄揚，他喜歡這種吸煙入肺的感覺，這種窒息而又火辣的交替，能讓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獲得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

他與李川達成協議，只要李川幫他找到女兒，他可以帶領李川走那條偏僻小路直達城外郊區。

在將他妻子潘柔送回家收拾東西后，他便駕車與李川兩人向一環邊的建設路趕去。

此時二環高架上車輛依舊來來往往，似乎并沒有人知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便會發生一件世界傾覆的大事。

李川看了一眼手機右上角的時間，在內心估算著路程，從這上高架到十一中，若是全速的話，來回三十分鐘應該可以搞定，不過要是堵車的話……

正是李川思索著，伴隨著一連串“嘀嘀”聲，前方車輛尾燈突然亮起，透過車窗向前望去，只見高架橋上密密麻麻塞了一大截，仿佛是一條一望無際的汽車長龍。

“小子堵車了，現在怎么辦？”手機里傳來羅眾的聲音。

“先等一等吧！說不定一會就通了”

李川是這樣答到，不過看著高得導航里堵成這樣深沉的暗紅色，他似乎自己也是不太相信。

就這樣等了十多分鐘，也僅僅是向前挪動了兩三米，周圍的車輛反而是越堵越多，喇叭聲此起彼伏，讓本就心情煩躁的李川，不由得無名火起。

正是這時，伴隨著愈來愈急促的鳴笛聲，幾輛救護車從左側專用道呼嘯而過。

速度極快，李川僅僅是看到一串紅白相間的殘影，估計速度至少在一百六十以上。

“小子，你看到了嗎？是……是省疾控中心！”

語音里羅眾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別慌！可能只是湊巧上面下來調研”李川這樣安慰到。

“咋個不慌？老子就恁么一個女兒！”

“唉……”

李川也是內心焦灼，不知說什么好。

沉默著又是等了五六分鐘，羅眾愈加煩躁，他在語音里破口大罵：“滾TMD！！老子不等了！”

伴隨著身后帕薩特發動機一聲怒吼，羅眾猛得向左一打方向盤，拐進這專用道，呼嘯著疾馳而去。

見他如此，其他車子也是蠢蠢欲動，李川一咬牙，也是猛地一腳油門，跟在其后。

都要世界末日了，還管什么交通規則！

有了兩人開了這個先河，其他車輛也紛紛效仿，擠進這專用道內，原本暢通的專用車道頓時被占滿，鳴笛聲、叫罵聲再次此起彼伏。

來到這十一中大門口時，已是下午四點三十幾，距離大爆發不到半個小時。

李川原本是以為來到這十一中，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很容易便能將羅眾的女兒帶走，但是事物的發展似乎并不是這么想當然。

被攔住了！

沒錯！全封閉式校園，沒到周末放假的時間，校門口這保安死活不讓進。

一陣好說歹說，羅眾甚至當場丟出一疊百元大鈔，仍是被這保安義正言辭地拒絕，頓時氣得他抄起袖子破口大罵，揚言要開車夷平這小小的保安亭。

受這樣的威脅，這保安也是個暴脾氣，提起電棍一陣噼里啪啦，就要對著羅眾腦門呼來，李川見狀，連忙上前攔住兩人。

一陣道歉賠笑臉，李川才將羅眾連從保安室拽出來，兩人又坐回到車上，羅眾余怒未消，從包中抖出一桿中華，看著窗外獨自抽著悶煙，而李川則左右環顧著學校圍欄思考著辦法。

思來想去也沒想到什么主意，正是心煩意亂，突然看到幾個學校老師從車前走過，李川眼前一亮。

為什么非要進學校？

“羅眾快！把手機拿出來打電話給她們班主任，就說你家里有點事，讓她把你女兒送出來不就得了”

聽到李川這樣說，羅眾先是一愣，隨后猛然驚醒，他大罵自己蠢蛋，一把掐掉嘴邊香煙，掏出手機便是撥打出一個號碼。

“喂！是楊老師嗎？”

“是我！你哪位？”

“我是羅桃的家長，是這樣的，我老婆出車禍了，她想見女兒最后一面，你能不能……”

……

掛了電話，兩人又是在校門口等了十多分鐘，才見到一身著碎花短裙的年輕女子，拉著一名十多歲的女孩小跑著碎步，匆匆向校門口趕來。

“呼~羅先生，不好意思久等了”

這女子喘著粗氣來到兩人面前，將羅桃小手交到羅眾手上，滿是歉意地說到。

接過羅桃小手，羅眾疼愛地抹了抹她的腦袋，轉身說道：“沒事！楊老師，那我們就先走咯？”

這女子沉吟片刻，又鄭重地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聽見她這樣說，羅眾面露為難：“楊老師這……不太好吧？”

這女子上前再次牽起羅桃小手，把她攬入懷里說道：“在這種時候，作為小桃的班主任，我有義務給予她必要關懷”

“可是……”

羅眾面露為難，正要拒絕，卻見李川對自己連連眨眼，也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

或許周日是返城高峰，往出城方向的車輛并不多，不過是幾分鐘就已經上了二環高架。

看著蹲在自己副駕駛，環抱著雙腿的楊佩，李川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楊老師，實在不好意思，我這車上東西實在有點多，只能委屈一下你了”

楊佩說道：“沒事！謝謝你能載我，對咯！你車上怎么這么多糧油食品？”

“這個嘛……我是聯合超市的送貨員”李川答到。

“喔~”

楊佩點了點頭。

兩人沉默一陣，楊佩幽幽說道：“現在不抽煙的送貨員倒是很少見”

聽見她這樣說，李川隨口問到：“怎么？楊老師討厭抽煙的人？”

楊佩：“那倒不是，只是不喜歡香煙那個味道罷了”

李川：“的確！煙味是不太好聞”

“頭孢氨芐……這是消炎藥吧！你們送貨的經常受傷嗎？”

楊佩指了指腳下這幾大塑料袋藥品，看著李川問到。

“送貨的？看來楊老師對我們這些底層人員是有些偏見呢！”

“我沒有這個意思”

“呵呵～開玩笑！這都是幫朋友帶的”李川微笑著答到。

“哦~”

楊佩點了點頭，便是扭頭看向車窗外不再言語。

“楊老師最近沒有聽說什么關于世界末日的傳聞嗎？”

見她不搭話，李川尷尬地捏了捏自己鼻頭，點開手機看了眼導航，便專心開起車來，不再說話。

炎熱的天氣，再加上發動機的陣陣轟鳴，讓李川昏昏欲睡。

正是眼皮打架，身心困頓之際，車身猛地一震，將李川猛然驚醒，他連忙一腳剎車停在了旁邊的專用車道上。

“怎么了？”

楊佩打著呵欠，滿臉疑惑地看來。

“沒事！可能是壓到了一兩顆小石子”

李川眉頭緊皺，正是話音剛落。

轟~

只聽見腳下一聲巨大的轟鳴，天空忽然變得暗紅，車身也劇烈地搖晃起來。

“地震！！啊～”

楊佩緊緊抓住車門把手，驚恐地大喊到。

“楊老師別慌！手抓穩！！”

李川一邊對著她大喊，一邊將汽車回到“P”檔，又拉了手剎。

轟~

又是一聲巨響，車身搖晃也愈加劇烈，反向車道上幾輛來車不及剎車，在左搖右晃中，躥出高架車道，跌入橋下。

哐哐！嘩啦！

幾輛SUV在搖晃中互相追尾，車窗玻璃震碎了一地。

高架兩旁的商場公寓內，尖叫聲此起彼伏，在幾聲劇烈的爆炸聲中，烏黑的濃煙夾雜著火光升騰……

李川緊緊抓住方向盤，下意識埋低了腦袋，他只覺得現在自己就仿佛是驚濤駭浪里的一葉扁舟，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聽天由命。

嘎吱嘎吱，劇烈的抖動，仿佛是一雙無形地大手，要將這POLO搖得散架。

不過好在這場地震來得快，去得也快，幾分鐘后便是漸漸平息。

嘩啦！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被從哪飄來的一層濃厚的烏云覆蓋，大雨傾盆而下。

豌豆般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敲打在前車窗玻璃上，匯成一股股涓涓細流。

“小子，你們沒事吧？”

手機里傳來羅眾那略帶沙啞地聲音，夾雜著陣陣女孩的嗚咽。

“我和楊老師都沒事！”

李川看了眼副駕駛上圓瞪著雙目的楊佩回答到。

“那就……”

羅眾的聲音還沒說完，手機響起“嘟嘟”兩聲忙音，便被強制掛斷。

李川拿起手機正要重撥，這才發現手機信號已經變成了“無服務”，時間也跳轉到了“17:07:06”。

開始了嗎？

李川有些喃喃，剛將手機放下，便見前方水霧繚繞的地面，一個原本躺在地面上渾身血肉模糊的中年男子，仿若觸電般猛地一連串劇烈顫抖，便是腳掌貼地弓成圓弧的身體以及其詭異的站起身來。

它那歪曲的脖子一卡一卡的扭轉半圈，便是搖搖晃晃一瘸一拐地向羅眾那修長的帕薩特挪去。

步履蹣跚間，一個碗口大的空洞在雨水的沖刷下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