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知道巴格關(guān)在哪里，我也只有耐心等待著三日后的到來。

這三日里，我們也同時為離開月氏做準(zhǔn)備。暗中吩咐隨身的侍衛(wèi)給馬兒喂足清水和草料，準(zhǔn)備路上的干糧和清水。這次回去不比來時，一路上必須抓緊時間，以防貴霜王有變，所以我們也不需要準(zhǔn)備駱駝。

只要離開月氏，我們就算是暫時安全。就算是中途需要換馬，也可以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做考慮。

三日后，一大早起床我就覺得心神不寧的。

好不容易到了午時，丘尼又親自來接我們。

看到丘尼，安多略感到意外的問他：“康忸密還沒有回來嗎？”

據(jù)說康忸密這次只是和大宛的使者相約在月氏境內(nèi)，并不需要親往大宛，按理說今日也應(yīng)該返回了。

丘尼依然笑著答道：“大概今晚上就會回來吧，沒事，你們不是打算明日才離開這里嗎？怎么也會趕上為你們送行的。大不了你們多留兩日好了。”

安多笑著答是，和莫頓對視了一眼，我們四人都從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忐忑和擔(dān)心。

走進(jìn)月氏的王宮，貴霜王依舊對我們和藹可親。

宴請我們的地點在王宮的花園里。

樹木依舊蔥蘢，鮮花依舊盛放，想起初次來到王宮，時間不久，卻讓我感覺好像再世為人。

花園中間有一塊巨大的空地，貴霜王特地烹制了烤駱駝來招待我們。

母駱駝每兩年才能再次繁殖，而且一次只能生一只小駱駝。小駱駝在肚子里要呆足十三個多月才能生下來。

所以，烤駱駝是西域美食，是用來招待最隆重的貴賓的。

用來烹烤的駱駝必須是從母駱駝肚子里取出來的駱駝崽，而且選擇的月份也必須在十個月之間才最適合，那個時候的肉質(zhì)是最嫩最可口的。

可我不愛吃這道菜，因為我喜歡駱駝，這種吃法太殘忍。我討厭發(fā)明這種吃法的人，即使它的味道再好，我也不會吃。

不過當(dāng)著貴霜王和丘尼的面，我自然不會說出來。

陪伴我們的還有月氏的數(shù)位大臣，我對這些人一向不怎么在意，只是在貴霜王引見的時候，瞟了一眼，禮貌地打了招呼之后就不再注意。

坐定之后，席間的侍者就將駱駝分割成塊，盛到盤子里放在我們的面前。

大概注意到我面前的食物一口都沒有動，貴霜王含笑問我：“王妃怎么一口都沒有吃，是不合胃口嗎？”

我斟酌著該怎么回答，我的理由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看來是很可笑的，因此我一般根本就不宵于說明。

好在莫頓立刻為我回答了：“王上不必在意，她這幾天都有點不舒服，所以食欲方面也有點影響。”

貴霜王聽了含笑點首不再多問。

他對侍者招手過去，小聲地對侍者囑咐了幾句。過了一會兒，侍者端著一缽肉粥送到我的面前。

我連忙站起來對貴霜王道謝。

其實，赴宴之前，我們四人就已經(jīng)商議定，今天的宴會盡量少吃多看，而且一大早，我們也都已經(jīng)實現(xiàn)服用了解毒的藥物和食物，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一切就這樣安靜的進(jìn)行，所有的危險都被掩蓋在禮貌的寒暄和客氣的問答中。

宴會在一半的時候，丘尼面對著安多開口問道：“在下有個提議，不知烏孫王可愿一聽。”

我和莫頓不禁看了安多一眼，心里都在暗道，來了！總算等來了！

安多依然保持著彬彬有禮的笑容問道：“不知道是什么提議，還請明示。”

丘尼沉吟了一會兒，然后對安多說道：“我們月氏現(xiàn)在耕種的土地面積比起從前增加了不少，同樣也減少了放牧的草場。我和我父王商量過，想向烏孫借一塊草場使用，當(dāng)然，草場的損耗我們會以馬匹來折價補償。”

聽起來似乎貴霜王很通情達(dá)理，使用了草場還會給予以補償。

其實不然。

補償多少沒有說，要多大的草場也沒有說，這些顯然是需要時間來討論的問題，他卻放在這種時候想讓安多一口答應(yīng)。

不過之前我們已經(jīng)商議好，無論他們出什么花招或者要求，我們?nèi)即饝?yīng)，最重要的是要離開他們的掌控。

安多果然滿口答應(yīng)：“行啊，以我和康忸密之間這么好的情誼，還談什么補償呢？想用盡管拿去。”

他答應(yīng)得這么痛快，對方神色之間反而有了疑惑。

“那么——”丘尼的笑好像一只狐貍一般：“或者我們先立個契約如何？”

安多笑了：“立什么契約呢？我們?yōu)鯇O人說出的話就是射出的箭，是不會放空的。難道您還認(rèn)為我會反悔嗎？”

丘尼笑了笑，看了一眼身旁的一位月氏臣子。那臣子立即諂笑著對安多說道：“烏孫王誤會了，我們丘尼王子絕不會對你有任何懷疑。不過立下契約是對我們雙方都是有利的事情。這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哪，也說不清會遇到什么事情，立下契約，正是為了防止萬一的事情發(fā)生。”

若耶在一旁偷偷的拉了安多一下。安多會意，故意高聲笑道：“行啊，既然你們堅持要立那就立吧，我也就是說說而已。”

月氏臣子大喜，急忙恭維安多：“烏孫王真是爽朗痛快，那我們現(xiàn)在馬上擬好，請烏孫王過目。”

他們果然是一步接一步，緊追不舍。

談好了安多，這人轉(zhuǎn)而又對莫頓說道：“王子也可以和我們月氏互惠互通，商貿(mào)往來，這對于我們，　雙方都是有利的事情。”

我們之前都沒有想到他們居然還考慮到莫頓。聽了這話，莫頓也不驚訝，眼中露出自嘲。

只聽他說道：“我比不了烏孫王，烏孫現(xiàn)在是他做主，我卻連自己的主都做不了。誰都知道我是為什么來到月氏的。我還只是一名王子，我的頭上還有我的父親和匈奴左右賢王。所以就算我答應(yīng)了你們什么，那也是做不得數(shù)的。”

他的語氣略帶黯然，又這樣貶低自己，一旁聽著的月氏臣子臉上也都訕訕泛紅，似乎認(rèn)為自己觸動了莫頓的傷心事。

只有我心里清楚，此時的莫頓完全是拿這套說辭當(dāng)做擋箭牌了！

我微微斜著眼睛看向莫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下了頭。

在外人看來，會以為我是因為他不受到族人的重視而感到羞愧，其實我為了不至于笑場，緊緊咬了自己舌尖一口，疼得我眼淚都要出來了！

總算眾人不再繼續(xù)在莫頓身上糾結(jié)這個話題，又重新回到了與安多的計算中。

這時，安多突然大聲說道：“這怎么能行呢？這種條件太過分了！”

周圍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靜得就連地上掉根繡花針都可以聽得到。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安多，若耶更是駭然。我的心也提到了高處。

只聽安多憤然的對丘尼說道：“你們怎么能這樣呢？雖說回饋給我們的貨物也很豐厚，可是讓我們對你們月氏的牧人不加以阻攔，可以任由你們進(jìn)入我們的地界，那樣的話，豈不是等同于將我們?yōu)鯇O拱手讓給了你們！”

安多的話在我和若耶、莫頓的心里都丟下了一枚不小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

如果擬好的契約真的是那些條件，就像安多適才所說的那樣，烏孫就是歸附與月氏而存在的啊！

就算我們之前和安多已經(jīng)說好，無論怎么過分的條件先答應(yīng)再說，可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哪怕安多以后不承認(rèn)，恐怕丘尼和貴霜王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發(fā)的。

我的心沉到了極點，看來今天很難走出這月氏王宮。

我看向丘尼，丘尼一點都沒有因為安多的斥責(zé)而感到惱怒，反而笑吟吟地對安多說道：“如果你覺得哪里不妥，我們再慢慢協(xié)商就是，何必發(fā)這么大的火呢？”

這時，一直冷眼旁觀這一切的貴霜王突然開口對丘尼問道：“真的如烏孫王所說的那樣嗎？拿來我看一看。”

他伸出手示意丘尼遞上文書契約，威嚴(yán)的眼神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使人不敢生出違逆他的想法。

丘尼的臉微妙的變了，他不言不語，恭敬的取過契約文書呈上給貴霜王。

我覷眼看了一下，寫在白絹上的契約文書是用月氏和烏孫的兩種記事符號寫就的。

貴霜王接過來掃了兩眼，臉色就沉了下來。

他責(zé)備地看了一眼丘尼，然后轉(zhuǎn)頭對安多溫言說道：“這件事是我的疏忽。烏孫王不必放在心上，至于互惠的事情暫時放下，如果烏孫王有意，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再談。”

安多半信半疑的望著貴霜王，嘴里說道：“既然擱下，那么我想就不用再找時間談了，我出來的時間已經(jīng)夠長了，打算早日回去，還望您能諒解則個。”

貴霜王點頭說道：“今天的酒宴本就是為四位踐行而舉辦的。既然烏孫王歸心迫切，本王隨時都可以親往城外送行。”

他似乎很有誠意送我們，而且對丘尼的所作所為并不是贊同。

難道貴霜王并不是我們之前所猜測的那樣？難道是丘尼自作主張？

我的心里剛閃過這些念頭，果然，丘尼就不滿的叫了一聲：“父王，兒臣以為，與烏孫王的互通商貿(mào)的事情還是盡早談妥為妙！兒臣與諸位臣子之間也是這么商議的，諸位臣子都贊成兒臣的想法。”

他這話說完，月氏的眾臣紛紛附和，都極力贊成丘尼，說丘尼的想法是為了月氏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