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愣了一下，低頭摸了摸腰身，一拍腦門，恍然道：“我方才吃壞了肚子，就去附近的草叢解決了一下，腰牌許是那個時候丟的。”

老道瞇著眼，打量道：“為何你不與七峰的其他人一起，遮遮掩掩的，戴著面具做什么？”

九月見方才跟著那幾名女子的大漢，還站在原地不動，立刻指著說道：“晚輩見那兩名大漢眼神呆滯，十分可疑，便一路尾隨至此，誰知中途跟丟了，碰到了葉心環，就與她周旋起來。至于這面具，因晚輩自小臉上就長有胎記，面貌丑陋，故而一直以面具示人。”

老道沒有說話，身后走出一名男子朝著大漢走去，見他用手指探了探那大漢的鼻息，又在脖頸處停留了一會兒，走了過來，然后朝著老道搖了搖頭。

此時，一聲猛烈的爆炸聲響徹天際，驚起林中的群鳥四散而逃，同時，一支拖著綠光的箭矢沖出山頭，在半空中炸裂開來。

“師父，是天劍門的信號箭，難道是那邊出了什么事？”那男子輕聲說道。

老道視線微抬，見山頭上火光沖天，神情凝重起來，轉眸一看，方才站在那兒的古怪少年竟然沒了蹤跡。

“師父，那人……不見了。”男子詫異道，竟然有人能在師父的眼皮底下溜走。

老道環顧四周，搜尋不不到少年的蹤跡，沉思了一會兒，也沒再逗留，轉身說道：“走，去看看。”

九月足尖一點，身形早已出現在十丈之外的大樹上，她拍了拍胸口，微微喘息道：“這個白彧，竟然真的扒了人家弟子的衣衫，幸虧我跑得快。不行，我得趕緊換了這身衣服。”

毛球忽然探出腦袋，朝著空氣中聞了聞：“啾啾！”

九月抬頭，見遠處飄來一縷熟悉的虛影，只是那虛影的模樣似乎比以往更虛了，之前還能看到一些五官，此時就只能看到個大概的輪廓，于是驚訝道：“白彧？你怎么搞成這個樣子？”

蛟龍身形一躍，沒入九月身后的短劍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探出頭來，說道：“吾方才找到結界的入口了，可是那里聚集了很多門派的人，你得想辦法帶我進去，我現在無法離開劍身。”

九月皺了皺眉頭，疑惑道：“你確定你現在這個樣子，過了結界后能扛過那三道天雷？”

“吾還死不了，等過了結界吾自有辦法，結界就在那個紅光的地方。”蛟龍指了指九月左前方，說完便鉆進了劍身。

九月抬眸望著前方，見那道紅光宛如一條盤桓的巨蟒，吐著猩紅的火舌舔舐著遠處幽暗的山林。她凝神注視了片刻，幾個瞬息間便消失在深處，不見了蹤影。

當她再次出現時，是在一處山洞里。

她東張西望地朝四周看了看，確認沒有人后，才悄悄走出山洞。出來時，臉上的木制面具已經不見了，代替面具的是一張長滿麻子和胎痣的臉，上面還有一道猙獰的刀疤，那疤痕自額頭延伸到臉頰，看著十分觸目驚心。身上的衣服也被她做了一些處理，已經看不出是原來那件劍衫了。

她朝著溪水照了照樣子，得意地哼起了小調。她順著小溪一路前行，終于到達了那片充斥著紅光的山林。

就在此時，一個玄青色的身影出現在一座破舊的宮殿旁，他隱匿在樹影之中。

上次他隨黑冥過來，并沒有注意到，這座看似普通的宮殿，周邊的守衛卻異常多，雖然外圍的守衛比較松散，但正殿里似乎有不少人看守，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一支十二人的黑衣衛隊進入，交替換班。關鍵是他從來沒見過這些人。

為何里面的守衛比外面的多？里面到底關押著什么人？上次黑冥帶自己過來到底是為了確認什么？

他望著眼前云霧繚繞的宮殿，心中閃過重重疑問，目光忽然落在宮殿上方的星空里，那些星星看著也沒什么變化，為何看久了會覺得頭暈。

玄漓低頭揉了揉眉心，心中忽然翻涌出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他深呼了一口氣，凝神將一絲精神力注入眉心，閉上肉眼，用心眼看著頭上的星空，那些微小的瑩白的星光忽然閃動起來，當下有些驚訝。

他立刻睜開眼來，那些看似不動的星星，實則是以靜止的狀態高速變化著，那速度如果只是用肉眼觀看根本發現不了。那快速移動的大小不一的星軌，竟然隱藏著一張巨型的棋盤。

他終于知道那股熟悉感是哪兒來的了，那星軌形成的詭譎多變的棋風，還有那盤棋局，是主子以往最喜歡擺的殘局。

主子竟然無聊到來此處下星空棋？難怪這兩天不見蹤影。玄漓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差點扇了自己一巴掌。

主子是那種閑著沒事干的人么，就算他自己閑，也不會讓身邊的人閑啊。

想想這兩天，風厭他們在宮殿后面灑掃除草，再看看自己這兩天除了跑了一趟邙山，也是天天閑著，還有黑冥這貼身影衛，莫名其妙地被罰在底獄，這一切似乎不太像主子以往的作風啊！

玄漓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眉頭也越來越凝重。他閉上眼，再次用心眼朝天空看去，卻見那星棋的數量忽然多了許多，也沒有按方才的規律移動，而是越來越快，直到天空處傳來一個讓玄漓震驚的信息，險些讓他暴露了身形。

那是一句暗語：玄漓，去禹荒山，找到本尊的元神化身。

玄漓懵了片刻，心中升起很多疑問，他立即雙手做了一個法訣，就要往星空的方向投去，卻見那星星又快速變幻了規律，恢復了原來的殘局模樣。

此時的宮門外，一支十二人的黑衣衛隊緩緩走來，領頭的人打了個手勢，宮門打開，那隊人井然有序地走了進去，里面的十二人走了出來。

玄漓屏著呼吸，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勁，再耗下去，也無法找到答案，只好轉身往禹荒山的方向而去。

......

夜色臨近，禹荒山的山腹中，一群人圍坐在炭火旁，上面正烤著一只滋啦啦冒油的肥羊，當然除了坐在大樹上滿臉麻子，眼神發亮的少年以外，沒有人對眼前的肥羊感興趣，皆面色凝重地盯著火盆里的炭火，各自想著心事。

今日一場突發的惡戰，讓圍坐的幾位年輕人都受了傷，因涉及幾個門派的顏面，各派都派了人據理力爭，最終以太清宗的人出面調停，此事才算了結。

坐在篝火左側，吊著胳膊的男子一臉氣憤：“元翊那家伙簡直混蛋，明明欺負了嬛姝師妹，還死不承認，要不是太清宗的人出面，我定殺了他，為師妹出口惡氣。”

“方師兄，別說了，都怪嬛姝一時未察，才讓那人進了帳子，我......”林嬛姝欲言又止，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拈著手中的帕巾輕輕拭著眼淚，模樣看去著實凄楚可憐。

“我看那元翊平日雖然紈绔了些，但為人還算正直，是不是中間有什么誤會。”一名不斷往火堆里添炭的男子說道。

那名方師兄立刻憤怒，一腳將面前的火盆踢翻，那烤全羊整只掉到了地上。他吼道：“柳穡，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從中作梗，我早就殺了元翊那混蛋。”

九月定睛一看，見那烤全羊整只掉到了地上，轉眸望著那方師兄，眼神微冷。

那林嬛姝站起身來，扶了扶身旁的方師兄，冷聲道：“柳師兄，你這是何意，難道是相信元翊說的，是我主動勾引的他，勾引未成又去陷害他？”

柳穡倒是臉色平靜，站起身來，看著對面的兩人，笑了笑說道：“方師兄何必動怒，請恕我直言，你若真殺了元翊，恐怕嬛姝師妹就得跟著陪葬了。”

“柳師兄，這是何意？”身旁一個穿著灰麻布衣的少年疑惑道。

“且不說那元翊是太清宗四峰的內門弟子，四峰的掌門又向來護犢子，單說元翊那身份，你們可有想過后果？”柳穡解釋道。

灰麻布衣的少年忽然想起什么，一臉驚訝道：“據聞元翊是陛下的私生子，難道這是真的？”

柳穡笑道：“無論傳言是否屬實，此事必然已經傳到陛下耳中。”

“萬一出了事，到時定會問責咱們天劍門，那今年師父的武林大選，恐怕......”顧清河在一旁說道。

柳穡摸了摸布衣少年的頭，笑著說道：“清河果然有所長進啊，一下就明白其中的利害。”

九月的坐姿變成了躺姿，她正悠閑靠著樹上偷聽，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低頭往遠處一看，竟然是那個吹笛的布衣少年。

自從那次發生地裂之后，她每每摸到懷中的玉笛，就想起那件事，幸好少年平安無事。

九月沉思了片刻，又繼續豎起耳朵偷聽起來。

方師兄依舊滿臉怒容，一拳砸在身后的樹干上，不過力道顯然減弱了很多，冷冷道：“那也不能讓師妹白白受辱，此事決不能就此翻篇！”

柳穡嘆了口氣道：“言盡于此，方師兄莫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說罷整理了一下衣角，轉身往營帳走去。

顧清河見柳穡回了營帳，低頭看了看地上沾滿草灰的烤全羊，咽了咽口水，也隨即跟著回了自己的營帳。

林嬛姝見此，緩緩伸出手攬住那方師兄的胳膊，柔聲說道：“方師兄，都怪嬛姝命不好，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此事就算了吧。”說完忍不住低頭擦了擦眼角，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

方師兄沉默了片刻，神色黯然：“對不起，嬛姝師妹，都是師兄沒能照顧好你，你放心，此事師兄就算豁出性命，也會為你討回公道。”

林嬛姝頓時眼睛一紅，靠在方師兄懷里掩面輕泣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其實此事也無需師兄去做，只要明日......”

那方師兄立刻帖耳過去，兩人在林中密謀了一陣，也沒有返回各自的營帳，而是雙雙往山林深處的洞穴方向走去。

九月見兩人眉來眼去的，暗暗偷笑了一聲，正要跟著過去看熱鬧，誰知肚子忽然“咕嚕”一聲響。

她低頭看了眼地下的那頭烤全羊，又看了看那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嘆了口氣，翻身躍下，往烤全羊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