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把事情做到極致
——菲爾:把“有條理”這件事做到極致
菲爾是一位奇人,如果你看過他的書包里的物品后,會和我發出一樣的感慨。如果菲爾開始拉開書包,你將會看到以下這一幕:
他會先拿出一本書和一本筆記本,接著拿出一個尺寸偏大的透明的筆盒,里面整整齊齊排放著七八根筆,按照記號筆、鉛筆、油筆分門別類排好,而不是像我們小時候用鉛筆盒那樣,把所有筆都堆放在一起。在筆盒的右下角還有一個小格子,里面放著大小正好的橡皮擦。接著,他又拉開書包的另一個拉鏈,取出筆記本電腦。筆記本電腦被裝在一個深米色的筆記本電腦袋里,在袋子的外層,他又掏出了鼠標。
然后在書包某個固定的角落里還裝著一個半透明的小盒子,這是一個用3個小盒子連在一起的小儲物盒,每個盒子里裝著不同的零食,有堅果、巧克力豆和口香糖。在這個半透明的小盒子旁邊還放著一個更小的盒子,是藥物專用盒,打開它的蓋子,里面被分成2塊區域,裝著不同的維生素。
我有理由相信,普通人的書包是書包,菲爾的書包是個小世界。在這個小世界里,一切都按照長度、尺寸、大小、類別進行布置和放置,包括電腦電源線繞幾圈。如果菲爾能認識美劇《生活大爆炸》里的謝爾頓,倆人在物品整理這塊應該會相談甚歡。
菲爾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正在攻讀電子工程學博士學位。他和老劉一起上過幾門專業課,兩人有相似的專業背景,都是在工作幾年后辭職讀博士。這些類似的背景讓他們更有共同語言。靠著老劉的關系,我對菲爾的了解也越來越多。
菲爾是我認識的博士里對學術不感興趣,但對未來走什么路又想得很清楚的人。
大部分讀博士的人畢業后首先想去高校工作,做兩三年(甚至更長時間)博士后,進入一所高校留任,從講師做起,到副教授、教授,取得終身教授職位,這是一條最傳統的科研道路;或者去研究所、大公司的研發部門從事研發工作。無論在什么樣單位工作,博士生想從事的工作都是圍繞“搞科研”這個詞。每個寒窗苦讀多年的博士,誰不希望在攀登科研的高峰上為人類或世界留下點科研成果呢?
但菲爾不同,他是我至今遇到的唯一一個說“自己不適合做科研,但必須要拿下博士學位”的人。我之前問過菲爾,何必自討苦吃,既然知道自己不適合搞科研,為什么還要踏上博士這條“不歸路”?很多業內人士認為,從事工程類工作是沒有必要去讀博士的,況且菲爾之前在高通這樣的大公司已然做得四平八穩,我實在想不出他拋棄高薪、安逸,花費四五年的艱苦時間拿下一個博士學位的必要性。
菲爾說:“我讀博士的初衷很簡單,因為我想在高校當老師,不是做科研的那種教授,而是單純授課型的老師,博士學位是我取得這份工作的敲門磚。”
為什么想教書育人?這個志向還得從菲爾小時候是一位“學習障礙”兒童說起。
美國聯邦教育署對學習障礙的定義是,個體在涉及理解或運用語言(口頭或書面語言)方面的一種或多種基本心理過程出現的失常。這種失常可能表現在聽、想、說、讀、寫、拼音或數學計算方面的能力不足,但不包括由視覺、聽覺或運動系統缺陷和智力落后。
“我剛進小學時就被確診為學習障礙,感覺文字總是在我眼前跳舞,我不理解文字所要表達的意思;寫字時我經常顛倒或者拼寫不全。雖然大家都說‘沒關系,配合治療和開辦的特殊教學,你會恢復正常的’‘你不是一個人,現在有很多小朋友都被確診為學習障礙’,但‘問題兒童’的帽子總是扣在你的頭上,小朋友吵起來難免會拿這個說事,老師對你的溫柔是出于同情而非喜歡。所以我的童年過得不太好。”在某次一起吃午餐時,我們聊起他不愉快的童年。
“啊,如果你告訴我一個學習障礙兒童未來能進入高通這樣的世界著名企業,并且還能進入美國公立常春藤之一的高校讀博士,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我倒是沒被貼上過“學習障礙”的標簽,但和菲爾相比,我覺得自己更像“學習障礙”患者。我和他說:“你一定要和我講講你這一路走來的勵志故事。”
“哪有什么勵志故事,不過是碰到了一位好老師,改變了我對自己的評價。”菲爾露出溫暖的笑容,接著說,“自從被確診后,我非常沒有自信。每當我想努力學點新東西時,內心深處總會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別費勁了,你做不到的’。所以,我一直用很消極的態度在學習。后來,特殊教學班里的一位名叫艾瑞克的老師改變了我。有一次上課時,他見我再次心不在焉,就停下教學,看著我說:‘菲爾,我要和你認真談談。’我帶著那種‘你談你的,我無所謂’的表情看著艾瑞克。但那場交談徹底改變了我。”
“這位艾瑞克老師到底和你說了什么,有這么大的魔力。”我迫不及待地問菲爾。
“他說:我要和你道歉,很抱歉你正在被特殊對待。要知道,也許有問題的不是你,而是我們的教學。不是你有學習障礙,而是我們的教育系統有教學障礙。許多小孩子被貼上‘學習障礙’的標簽,但實際上他們是超級學習者,只不過他們在學習上的超能力被一些其他方面的缺陷抵消了,而老師們解決不了他們真正的問題。要知道,僅僅通過學校和一些所謂被認證過的人,也就是老師來斷定一個孩子的學習能力,是非常狹隘的。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我希望你能找到非常規的方式來證明那個‘學習障礙’的標簽是錯誤的。”菲爾一口氣流利地說完了這段話。
“我想這段話一定對你意義非凡,過去20多年了,你居然還能記得這么清晰。”
“是的。當時的我先是被震撼,然后被感動,回到家,我憑著自己的記憶把這段話寫在了日記本上。這么多年來,每次我在求學的路上遇到困難時,都會翻出這段話,讓它幫我越過這道坎兒。”
“事實證明艾瑞克老師是對的。”
“我不知道他的判斷是對的,還是那段話對我產生了神奇的影響。總之,我開始接受學習這件事,并且變得越來越主動和努力。從小學三年級以后,我就撕掉了‘學習障礙’的標簽,并且在中學時,還跳級一次。在我的學生生涯和初入職場階段,我一直在考慮一位好老師對學生的影響。從教學經濟學的角度考慮,我們的教學模式要求作為核心演員的教師一個人帶領一個教室中20個或更多的學生保持步調一致的發展。但這并不是理想模式,我希望讓盡可能多的孩子擺脫這種有害的教學模式,或者說,就算自己能力有限,無法改變現有模式,也能憑借一己之力對更多學生產生積極影響。就像艾瑞克那樣。”菲爾臉上帶著嚴肅的神情。
“可是你想成為老師,怎么又會跑去做工程師了?”我不解。
“因為實現目標的路一定不是一帆風順的,目標即便清晰,該走的彎路未必會少。”
菲爾所謂的“彎路”是因為他的父親在他讀高中時意外病逝,家里的經濟環境不好,母親自己帶著他們兄妹4人靠著微薄的工資和政府補助勉強過活。菲爾非常需要一份薪資尚可的工作養家糊口。在美國,中小學老師薪資普遍不高,于是菲爾選擇成為一名大公司的工程師。
“大公司里的工程師薪資會比老師好不少,但我做這份工作真的很沒有成就感。我就像一個螺絲釘被鑲嵌在某個小地方,只能每天按部就班地做著那些我提不起興趣的工作。我不是說工程師不好,只是有人熱愛畫圖紙而我更愛的是站在講臺上。但擁有5年的工程師生涯也并非一無是處,我從這個職位上受益頗多。現在回顧工程師這段經歷,它能讓我成為一名更好的老師。”
我有點困惑,工程師能讓人成為更好的老師?沒聽說過這個思路啊。我急著問菲爾:“工程師這段經歷到底怎么幫你成為一名好老師了?”
“它教會了我準備工具的重要性和如何做到準確表達。我認為這兩項是成為好老師的必要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