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陽光倒挺足，宋偢歡倚在藤椅上看書，陽光照在書頁上透著絲絲暖意，襯得小姑娘臉上多了幾分柔和。

林斐倚在門口，托著攝像機留住了這一幕，小姑娘這樣多好，文文靜靜的，幾分書香氣息，褪去了往日的喪氣冰冷。

宋偢歡抬頭看著懶洋洋倚在門框上的林斐，林斐只是朝她笑笑，放下相機在她旁邊站定。

目光下意識被她脖子上的那只懷表吸引住，她低身打量，“這不是那個什么秦安的嗎？你給順來了？”

宋偢歡瞥了她一眼，垂下頭去翻著手中《如果蝸牛有愛情》，聲音徐徐傳來，“他給我，我就收了。”

林斐有些呆滯，“你當時不說這是人家的寶貝嗎？隨手就給你了？”

“他要我有空去幫他看看女兒。”宋偢歡頭也不抬，神色復雜。

林斐刮了下她的鼻尖，“干嘛皺著眉？”

“不知怎么哄小朋友。”若是那個孩子問起父親為什么不去看她？又或者是為什么突然換了個環境生活？或是何時父親去接她？她該怎么應付？

騙她？宋偢歡不擅長。實話實說？她又做不到。

林斐笑了笑，“小朋友嘛，不是一顆糖就能哄好嗎？實在不行就兩顆，見機行事嘞。”

宋偢歡不語，只是貌似很認真的在看書，其實思緒早已不知飄到何處去了。

秦安被抓的時候，拜托了她一件事。

她依舊記得清楚那個高傲的男人垂首祈求她，愿意將命換她照顧他的女兒的情景。

他一副俯首稱臣的模樣，在她面前卑微而渺小，他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她手中抓著她的一把戰利品小刀，盯著他有些迷茫而疑惑，“做什么？”

“三年了，我東奔西跑從未給過我的父母幸福，甚至于讓他們跟著受累，我不孝，從未盡過本分。”

“如你所說，懷表中的女孩兒是我的孩子，今年五歲了，是我害了她媽媽，我每天帶著她東躲XZ，她身子弱，甚至于心理很敏感。”

“我不是一個好兒子，亦不是一個好父親。我想拜托你，如果得空，幫我去看看他們好嗎？”他的眸中滿是滄桑，又夾雜著幾分乞求。

她猶豫了一下，她不懂他眼里的感情，因為她從沒有見過，又或者是見過，年代久的都已經記不清了，她的腦袋有一瞬間是空的。

男人有些失落，他摘下脖頸上的懷表緊握手中，輕輕撫摸了，眸中滿是柔光，他朝宋偢歡鞠了個躬，“我為我傷了你道歉，對不起，也謝謝你對我說的話，喚回了我的良知，這只懷表是我現在僅有的，贈與你。”

他拉著宋偢歡的手，依依不舍的放下懷表，宋偢歡一直沉默著看他，幾十秒，又或者更長時間，久到他已經被領到了車門邊，宋偢歡才回過神。

她喊他，“我幫你，因為你是個好父親。”

男人腳步滯住，他回頭沖宋偢歡笑，他的笑里盡是坦然與解脫，只是略一點頭，“謝謝。”

宋偢歡又陷入了沉默，一路沉默，沉默的忘了脖子上的疼痛，沉默到忽視了周圍的一切，直到顧祐寧的打斷喚回了她的思緒。

她的心在顫抖，那個眼神她最后似乎悟得了，是“愛”，她渴望的慈愛，她所渴望的一切在另一個女孩身上得到彌補，她似乎有些釋懷，卻又憂傷于自己未能親身體會。

思緒飄得很遠，臉上寫滿了痛苦，心突然的很疼，直到林斐拍了一下她的肩才喚醒她。

在這冬日里她的額角竟沁了汗，臉色略微的蒼白，林斐有些擔憂的望著她，“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宋偢歡煩躁的把懷里的書丟在一邊，起身晃了晃腦袋，周身的氣壓低的林斐都快以為她不存在。“嗯。”

她的聲音略有沙啞，涼風吹的她有些寒意，空間安靜了一會，她盯著街上的車水馬龍，有一瞬間的恍惚，“林醫生…”

林斐抬頭看她，她長長的睫毛低垂著，眸子有些無神，發絲隨風而動，小姑娘其實長得挺養眼，可惜她的十八歲沒有青春活力，滿身悲拗氣息。

她道“你說，父愛是什么樣子？”

林斐抱了抱她，小姑娘有些高，顯得她好像抱了一個纖細的巨人，她指著天上有些耀眼的太陽，問小姑娘，“看到那個太陽了嗎？”

小姑娘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愕然地點點頭，等著她的下文。

“父愛比它要溫暖耀眼，比石頭還要堅不可摧，比花還要多彩多姿，卻又似水深沉，不善表達，但有一點不變，那就是愛，永不消逝的愛。”（阿君其實差點脫口而出死了都要愛，哈哈）

林斐的眼里有星星，宋偢歡似懂非懂，太深奧了，卻又好像浮在水面呼之欲出。

她突然有點想那個灑脫的憨厚老男人，解鎖手機，點進了那個“耀眼的太陽”的聊天界面，她道，“爸，您…愛我嗎？”

許久她似乎有些別扭于“愛”這個字眼，她點了撤回，卻在瞬間看到了那句“對方正在輸入”，她的心里隱有期待。

老父:傻逼玩意兒說啥呢？【問號臉】

白茶清歡:……【扶額表情】您忙。。。

老父:怎么了？學習不順心？還是需要什么東西？讓你莫阿姨給你送去？

白茶清歡:不缺。我很好。

附上一個微笑的表情，她的心里有些煩悶，明知這個老頭兒不擅長這些肉麻的玩意，她卻跑去自找虐，這回啥沒得到就換來一句傻逼玩意兒，開心了吧？

手機那頭的老人兒戴著眼鏡，盯著屏幕上的“您…愛我嗎？”陷入了沉思，他想透過這幾只冰冷的字看進女兒的內心。

那個幼時總愛窩在他懷里撒嬌賣萌的女孩兒，那個摔倒第一時間喊爸爸的女孩兒，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不愛言語，對于一切都漠不關心了，乖巧到讓人心疼，靜默的讓人害怕。

那紙診斷書落入他手里的時候他的心似乎破碎了，他不懂這個沉默的丫頭，那白紙黑字寫的“中度抑郁”似乎在宣示著它的勝利，嘲諷著這個耳鬢泛白的老人的失敗。

他心疼卻無助，他想抱抱她，她卻似乎排斥著什么，他以為是她缺少母親的關愛而受傷，他就娶了新妻子，但似乎結果不盡人意，小丫頭似乎不大滿意他的決定，甚至于更沉默，連平日里的交流都少了。

最后竟選了離家很遠的廣州讀大學，家有點不像家，四分五裂，這個鬢邊泛白的老人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眶。

他戎馬半生，軍功顯赫，卻為這個羽翼未豐的小姑娘愁白了發。

您…愛我嗎？他的目光又落在這一句上，他揣摩著小姑娘想要的答案，手指略微有些顫抖，他給她追答“愛。非常非常愛。”

小姑娘此刻有些頹然，只是抬起眼皮瞄了眼手機，又平靜的放下，緊接著的是眼里閃爍的光，心里興奮的又疼了。

白茶清歡:謝謝。我也愛您，我很開心。

老人似乎松了口氣，學著年輕人愛發的那些可愛的表情包給她DIY了個mua的表情，老人臉略微的紅，怪不好意思的。

宋偢歡笑了笑，心里暗道一句“老頑童”，卻是暖意融融。

林斐只在一旁琢磨著相機里的圖片，不時抬起頭看她，嘴角掛著恬然的笑，小姑娘發光了，閃閃的。

“愀歡，過兩天新生報名。”她語氣輕松，帶著一絲歡愉。

宋偢歡嗯了聲，因著要到了想要的答案，語調都帶著往日沒有的輕松。“可以不去？”

“不可以。你應該多交幾個朋友，多曬曬人間的陽光，別總把自己封閉在地獄，容易發霉變異成惡鬼。”林斐敲了下她的腦袋。

宋偢歡聳聳肩，“惡鬼？可不就是了嗎？”

林斐拉起她，抓著她的手放在花葉上，問“感受到你手中的是什么了嗎？”

“花。”宋偢歡面無表情，甚至有些鄙視她問這么低級的問題。

哪知林斐反倒嘲笑了她，“是，正常人都知道它是花。但是，它對于你我來說，皆是希望，人間的希望，惡鬼所沒有感受到的希望。”

“在你家那邊冬日里難得見到這樣不凋零的花吧？冬日不凋零的花象征希望和重生，冬日里的重生，它開的很美不是？”

宋偢歡眸光波動了一下，伸手想折花，被林斐攔住，“別亂動，折了的花就死了，這可是我為你養的希望。”

宋偢歡笑她的天真，“林醫生，花折了就死了，人心碎了為什么會活？”

林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給了她腦袋一記爆炒栗子，“說啥呢說啥呢，心碎了就換一顆心，把脆弱的小心臟換成堅不可摧的銅皮心臟，怕啥心碎？迎難而上啊寶貝！”

宋偢歡不再說話了，只是凝視著有點紅霞的天，心里毫無波瀾。

她的心確實挺容易碎的，人生確實也挺背，心臟病隨時拜訪，惡魔隨處降臨，人生簡直黑透了，可是，迎春花滿載希望而歸不是？

一陣淡香撲鼻，顧祐寧罵罵咧咧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指責著這兩姑娘的沒良心，他端著面上桌，這可是為了迎合宋偢歡的胃口特地制作的，哪知這兩姑娘倒好，跑去吹風享樂。

林斐蹦跳著下樓，身后跟著悠悠的宋偢歡，陽光自她們的身后灑落，落下一片青春的影子。

當晚宋偢歡身體突然不適，那種惡心感伴隨她過了一夜，連飯都吃不多，她的心一陣一陣的抽疼，難以呼吸，最終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

夜里她才醒來，臉上有些疲憊，眉宇間盡是病氣。

顧祐寧擔心她特地在醫院呆了一夜，而林斐去了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