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的許良舟也是個明媚張揚的少年郎,笑起來時一口白牙亮的晃眼,搶了師哥的棒棒糖后還回頭做個鬼臉,偷偷鋸了師父門口的竹子做杯子...
蘇玖卿記得那也不過是前幾年的事情,怎么才一轉眼的時間,那個皮猴子一樣的許良舟就變了。
規規矩矩的上班,認認真真的生活,偶爾出了錯就去找師父乖乖認罰,不驕不躁,不悲不喜,一點也不像個孩子了,只有偶爾看到葉子留下的只言片語才會露出一個溫暖柔和的笑容。
蘇玖卿覺得難受。
“良舟,來,嘗嘗我做的菜。”
“恩。”許良舟把碗往前送送,接住姐姐夾過來的排骨,“糖放多了,小念蘇應該很喜歡。”
說著,從陸庭言懷里把沉甸甸的念蘇抱過來放在腿上,輕聲哄著:“這么久沒見舅舅了,有沒有想舅舅啊。”
“偶~”小孩子嘴里填滿了米飯,說話不大清楚,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只顧著掃視桌子,“唔想次這郭。”
許良舟順著她小胖手指著的地方看過去,夾了兩塊放進碗里,讓她自己吃:“小念蘇飯量可真好。我剛去看了下小子,白白胖胖的,挺好。”
說起老二,蘇玖卿忍不住扶額,低聲道:“好什么好,比他姐姐磨人多了。”
“叫什么名字?”
“今安,陸今安。”
許良舟細細念來,低頭看看正努力用粉紅色小勺子往嘴里扒飯的小念蘇,眼底升起一抹淡淡的溫情。
蘇玖卿看著他如今有棱有角的側顏,鼻尖側邊有顆痣,許是睡眠不大好的緣故,眼底下的青黑用了遮瑕也能看出來。再想想以前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團子,眼眶忽然忍不住紅了。
許良舟趕緊手忙腳亂的找紙巾,想喊他哥下來,蘇玖卿微微搖頭,抽了下鼻子指指客廳。
“念蘇自己吃好不好?媽媽要跟舅舅說悄悄話。”
小念蘇一仰頭,咽下小肉丸,聲音和新做好的青團一樣軟糯糯的:“好~”
大概是家里有小孩子的緣故,客廳里鋪著毛茸茸的地毯,許良舟看了看沙發,還是選擇坐在地上呼嚕毛毯上的絨毛。
雖然今天是他的生日,按照往常的慣例,此刻他應該在自己家擺了一桌酒席,師兄弟們把酒言歡高談闊論。但是今年,陸庭言似乎提前跟他們打了招呼,除了發兩句賀語便沒再打擾。
最親近的沈泠北原本到了小區門口,卻又臨時被派去了外地,好不容易過個生日卻不能湊在一塊兒,許良舟心里還是有些失落的。
“良舟。”蘇玖卿只叫了他的名字,然后再無下文。
許良舟莫名的抬頭看她,看她眼中的欲言又止,心頭一顫,強顏歡笑:“姐姐,有事直說,我不是小孩子,能擔事兒。”
“我就是心疼你。”蘇玖卿又忍不住紅了眼眶,扭過頭去時豆子大的淚珠順著眼角滾落,“別等了,趕緊走出來找下一個吧。”
許良舟猛地抬頭看她,一向冷靜自持的眸子瞬間破功,眼尾通紅,死死盯住蘇玖卿的臉。
從小細致呵護的手此刻青筋暴起,五指死扣住沙發邊緣。
別等了?!
下一個?!
呵,若這話是別人說的,許良舟大概會直接沖上去揪著那人的領子讓他說清楚說明白!
可這話是他姐姐說的。
“姐。”許良舟低下頭,死命壓住聲音里的嗚咽和難過,“這話以后就別說了。萬一她聽到,會難受的。”
一邊是弟弟,一邊是親師妹,蘇玖卿何嘗不是心如刀絞。只是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許良舟如此執迷不悟。心下一橫,準備下一劑猛藥:“許良舟,你能不能有點擔當?!你生下來就為了她一人活著的嗎?你這樣,對得起授業恩師,對得起生身父母,對得起我和你姐夫嗎?!”
許良舟沒接話,也不想接話,蘇玖卿少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能逼她到這份上也算是他的本事。
他緩緩挪動位置,倚著沙發坐好,雙臂抱緊小腿努力縮小自己的空間體積。
蘇玖卿一看他這樣子,擺明了是要當悶葫蘆,心中更是來氣:“許良舟,你能不能清醒一點?理想和現實是不一樣的。曾經許下的諾言在故事里可以兌現,但是在現實中我們無能為力。這幾年她的小紙條看的不少了吧,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么?明白對方早就已經拋棄了自己,一個人義無反顧的沖向了他鄉。
還是明白,那些紙條其實都是在告別?
在這路遙馬急的人間,能記一個人多久?
三年?五年?十年?
別做夢了,再大的U盤也有空間存儲不足的時候,況且是情感豐富的人呢?
即使許良舟不想承認,但蘇玖卿說的是對的,他的葉子一直在悄悄的跟他說再見,一點點從生活中消失。當他再也找不見小紙條的時候,葉子的痕跡就徹底從許良舟的生活中消失了。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這段感情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銷聲匿跡!
“我們明明,很喜歡對方的。”許良舟哽咽著說完,將臉埋進臂彎里。
為什么會分開?因為葉子有難言的苦衷。
那為什么遲遲不回來?因為使命是不可違抗的存在。
什么時候能回來?沒有人知道,也許是今晚,也許是明天,也有可能永遠都回不來。
我們始終無法預料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假如能預料,那你就該考慮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最終蘇玖卿也沒明白許良舟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走的時候眸子清澈明亮,一排牙齒白的晃眼,笑瞇瞇的,恍若那個十八歲的少年:“姐。”
我不知道她是活著還是死了,但只要我活著,她就還活著。
還能曬一曬秋日溫暖但不灼熱的太陽,還能吹一吹夏日里最溫柔的晚風,咬一口混著蔥姜蒜味的西瓜.....
天光乍破遇,暮雪白頭老。
我忽然又想起那個寒風凜冽的冬天,牽著她的手,走著走著,兩個人一起白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