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循著墻角溜走，微微亮起的晨光始終追不上它赤紅的影子，而湘羽城則是在一片混亂中歸于平靜。

雷閃瞬速，動輒百米。因此葉三倒也不急，神識早就將它鎖定。神識的遮天大網，小小妖魔又能如何跳脫？

“哦？怎么還停下來了，跑去衙門干什么？”

葉三追尋的步子漸緩，凡俗的衙門最是容易沾染因果的地界。人情、權力、財色、恩怨等這些都是冥冥中因果最容易生根發芽的土壤。

“唉！既然如此，先看看再說吧。”

清晨的早點攤已經出攤了，人生逐漸鼎沸起來，車馬逐漸熙熙攘攘好不熱鬧。而葉三則隨意的去了街邊一處小攤坐了下來，靜靜的感受著人間生活百態。

自他進了升天宗后沉迷修為術法，原本大大咧咧的性格竟然硬是被時間消磨干凈。如今重回凡俗，也不知道能不能拾起來幾分過去的自己。

“來一碗餛飩，多加香菜和蔥花，辣椒少放。”

葉三坐在路邊的小凳子上，盯著沸水的鐵鍋笑著說道。

“好嘞！小哥先坐著，這下馬上便是出鍋嘍。”

不過葉三顯然是清晨的第一個食客，因此正捏餛飩的老板也是格外的高興，極為親切的和他打著招呼。

“噠！噠！噠！”

馬蹄聲脆，一隊身披鎧甲的士兵很快將街道前一棟獨幢小樓包圍起來，一時間倒是惹得周圍人生意不好做怨聲載道起來。

張勇邁步而出，他一腳踹開緊閉著的大門，隨后身后臨列的士卒蜂擁而入。

“哐當！”

隨著一聲巨響，原本高懸在閣樓上的燙金牌匾“藥王”隨即飄落在地上，而后便是任由進進出出的人踐踏其上。

混亂一番過后，一個個行伍中的壯漢卻是抱著一箱箱貨物從這藥王門店中走了出來，一時間整條街上都是濃郁的藥材香味，端是分外宜人。

“好啊！縣太爺和守城軍還是照顧俺們這些老百姓。當初這李掌柜吃里扒外吞沒了老藥王的資產，甚至方言要讓老藥王一家無立錐之地。如今倒是可好，天道報應近在眼前，這下便是被收拾了吧。

唉！我倒是對不住小哥了，平日里嘴有點碎。餛飩大碗，別急著吃小心燙嘴哈。”

這餛飩老板一動之后，葉三才發現眼下之人竟然是個瘸子。年歲倒不見得多大，可卻是瘸了一條腿，行動極為不便。

“哦，好。對了，這醋在那里啊？我這個人就好一口酸爽，吃餛飩喝湯一定要有醋味才行。”

葉三嘿嘿一笑，便是又往自己的碗里滴了幾滴辣子油，頓時間香菜與蔥花齊放，辣油伴濃湯共行，當真是一番好景色催人味蕾三分。

“莫急，我這里有陳年老醋包你滿意。”

餛飩老板眉毛舒展開來，隨后又彎腰將一瓶老醋端出放在桌上，隨后便是眼神往藥王門店中飄去。

葉三倒是不理會他，徑直埋頭狂吃。瞟一眼滿載而去的張勇等人，便是不再去關系。

“怎么樣？我的手藝如何？我這人雖然沒啥大出息，但是從小就愛餛飩。愛著愛著就著迷了，沒想到最后竟然成了安身立命的手藝。唉，這世間的變化還當真是說不得呦。哦，對了，這一碗算我請你的，今天日頭不錯當真好吶。”

葉三看著三文錢一碗的餛飩，笑了笑將手里的銀子重新放回了懷里。倒不是他不愿意給錢，但眼前老大哥的尊嚴是無價的，葉三愿意承受這番善良的因果。

從懷中掏出一顆杏子，放在了桌上。不大，也就三個小錢大小，青黃色的外皮卻是分外誘人。葉三將它的香味掩去，隨后這顆杏子便是徹底不見了眨眼間的光芒，隨即他也起身離開不再停留。神識標記的妖魔已經開始移動了，儼然是飛速離開了湘羽城衙門。

“慢走哈！”

周良拖著瘸腿收拾著碗筷，看著方才的小子連一絲湯水也沒剩下，他微微有些皺紋的臉上不免展露出光芒來。像他這樣的手藝人，別人對他最好的贊賞往往就是餛飩吃的香不香，而葉三給出了他的答案。

“嘿！周老哥，你這攤子上怎么還有一顆杏子啊？能不能給我吃啊？”

周良正收拾之際，便是看到了老主顧走了上來。紅唇白癡胡須飄飄，走起路來生龍活虎，尤其是一雙眼睛分外明亮。

“快！快！快！請坐，沒想到藥王今天來的這么早，可惜第一碗被別人吃掉嘍。”

周良看著眼前的老者心中頗為感激，多年來堅持上街來吃餛飩的人不少，但是無論刮風下雨都會來照顧生意的人卻是僅有一人。

“哎呦呦！虧我老人家來的這么早，這顆杏子就讓我吃了吧？”

老者說罷徑直用手去拿桌上的杏子，可是卻是絲毫拿不起來。這一下藥王怒了，年輕浪蕩江湖學了一把子力氣更是攢下萬貫金銀得以安享晚年。如今雖然年已耄耋，但一身氣血掄得起兩百斤的大鐵錘絲毫沒有問題。

“咦？這顆杏子有古怪？小子，這是怎么來的？”

啞然失色之后，藥王笑瞇瞇的盯著眼前的后生溫聲問道。

“啊？不就是個杏子嗎？應該是方才那小哥留的，您老的那碗餛飩便是送給他吃嘍。”

周良顯然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而他的一番話確實讓眼前的藥王眉頭一皺隨即又松開。

畢竟是老江湖，見過世面，有些玄而又玄的事情不能涉入其中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您老要這顆杏子嗎？諾，給您吧。您這餛飩也好了。”

埋頭干活的手藝人不太相信這世上的神秘之事，一個個餛飩就是他的生活軌跡。他一瘸一拐的端來餛飩恭敬端上桌，隨后兩只指頭就將小小的杏子拿了起來一同放在老者面前。

“哈哈哈！好小子，餛飩歸我，杏子你吃。這畢竟是人給你的報酬，你若是讓我吃了豈不是看不起人家？”

老江湖話音一轉便是笑著端起了餛飩吃了起來，熱騰的湯汁都濺在了雪白的胡須上，彰顯著一只老饕餮的模樣。

“唉！城里這又是刮得哪門子風？真是不甚安詳吶，老頭我只是想要安度晚年罷了。”說完猛拍大腿一下，隨后便是咕嚕嚕的咥起來。

老人的往事恩怨早就消散如煙，不再去計較。而今卻只想要好好吃口飯，曬曬太陽罷了。

“一個杏子嘛，有什么好計較的呢？”

周良說罷便是抓起杏子擦了擦，往嘴上送去。

“嘶！這可是真他娘的酸，比我這老醋酸爽多了呢。”

他憨厚的臉上面部有些扭曲，一時間呲牙咧嘴引得藥王哈哈大笑。

突然周良倒地不起，渾身上下猶如滾燙的熱鐵，甚至看得見一絲絲進進出出的白氣竄來穿去，在他的身體里反復來回。

一旁的藥王卻是早有所悟的樣子，徑直將后者抱起往雖自己來的馬車上去了。車廂內周良面色紅潤氣息綿長，而一旁的藥王看著他笑的很爽朗。

“人各有命，福氣這東西果然是靠善行來積累的啊。”

說罷倒也不再管周良，徑直往餛飩攤上走去。看著陸陸續續的食客，藥王笑了，今日也該當一回手藝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