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勇氣

“你當初有作偽證的勇氣，這個時候，就該有自己站起來，承擔自己犯過錯誤的勇氣?！?

鄭老葛已經癱坐在地了，丁強卻還是這樣說，連何媛都轉頭看了他一眼，但終究是沒有開口說什么。

“所以，你根本就沒見到過鄭孝通對不對？你知道你這樣做，害了一個無辜的鄉親嗎？你對得起鄭孝通，對得起鄭孝通的母親、妻兒，對得起你喜歡過趙曉燕嗎？”

“別說了！”鄭老葛帶著哭腔的聲音很大，足以讓許多人聽見了，“我求求你了，別說了！別再說了！”

門外已經有腳步聲傳來了，丁強知道，是一直守在辦公室的鄭二狗，果然有敲門聲響起，“丁隊，出什么事了？”

“老鄭，沒事！等一會找你?！?

“好，好！”

老鄭的腳步聲，逐漸的遠去了，會議室里，一時只剩下鄭老葛的嗚咽聲，在這封閉的空間里，回蕩著，久久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腳步聲響，是丁強拿著紙巾盒，抽出了兩張，遞給了鄭老葛。鄭老葛接了過去，隨意的在臉上擦了一下，拉著丁強伸出來的手，慢慢的站了起來，坐回了位置上去，“丁隊，我說！”

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定，慢慢的把頭抬了起來，看起來堅定了許多，“是鄭志海讓我這么干的?！?

這似乎不是一個意外的答案，丁強卻一直在等著鄭老葛自己說出來，“把事情詳細的說一說吧！”

“案發的那天晚上，鄭志海就把我找去了，他說，只要我作證說，看到過鄭孝通出現在案發現場，他就給我一千塊?！?

一千塊，在二十五年前，已經算是不小的數目了，特別是對這個當初還很貧窮的海島，對這個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出海的鄭老葛，更是如此了。

“他說，等警察來了之后，會給我發暗號，只要我看到他的眼神，就想個辦法，主動的去找公安局的同志說情況。我當時并沒有打算這樣做，因為我知道鄭志海想要爭那片灘涂，這是故意要陷害鄭孝通的。我和孝通雖然算不上很好，但也是鄉里鄉親的，怎么能這樣做呢！”

“可是鄭志海又說，我只要那樣說就行，反正公安局的同志會查清楚的，他只是要拖住鄭孝通兩天就夠了，他還叫我怎么和公安局的同志說，說只要不留下記錄，誰也不會知道是我陷害的鄭孝通。而且，我只是說，看到的人很像鄭孝通，事情就算是敗露了，也好有說辭。”

“我問他，你為什么不自己去說？他說，他馬上要和鄭孝通爭那片灘涂了，要是他自己去說，別人肯定會懷疑的，成不了事。我不知道怎么的，就被鬼迷了心竅，就真的按照他說的去做了。可是，我當時真的沒有想到，鄭孝里也會跑出來作證，還說他看到的，就是鄭孝通?！?

“這真的就是巧合。我一開始還以為，鄭志海連脾氣古怪的鄭孝里也給買通了，還跑去問鄭志海，他說，根本就不是他買通的鄭孝里。而且他還安慰我，說連鄭孝里都說看見鄭孝通了，那就表明了鄭孝通當時就在案發現場，很有可能真的兇手。”

“果然，鄭孝強也出來作證，說也看到了鄭孝通，接著，就從鄭孝通家里，找到了那雙沾著牛糞的解放鞋。當時，我可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的，但很快就被折磨得睡不著覺，因為我說的那些，可都是假話?！?

“特別是孝通媳婦帶著孩子跑了以后，我更內疚了，也被鄭志?？闯鰜砹恕Ｋ敃r已經承包了灘涂了，就特意的把我叫過去幫忙，說是忙起來，就能把事情給忘記了。可是，我還是忘不了，老是會想起那天看到尸體的情形來?！?

“等過了年，鄭志海還是擔心我會撐不住，又跑來找我了。他跟我說，讓我干脆先離開烏嶼島一陣子，說不定離開了，就能緩一緩了。他還說，可以把我介紹到東江大酒店去學廚師，說那里服務員都很漂亮，說不定我還能找個媳婦。”

“我就稀里糊涂的答應了，去了東江大酒店，一開始也真的很忙，每天都是早上九點鐘就起床開始備菜，一直要忙到夜里兩三點才能休息。不過，那還真的有效，我每天都是一碰床就睡著了，根本就沒空想別的事情。”

“就這樣學了兩年，我有一次頂撞了大廚，直接就被開了。回到島上沒幾天，我那毛病，又偶爾會回來一下，我就又去找了鄭志海。他告訴我，要么我就出去再找個大酒店干，要么，就自己在島上開家海鮮館?！?

“那個時候，已經有一些游客會到島上來玩了，還真沒有什么像樣的吃海鮮的地方，島上的人，也不會煮海鮮。而且，鄭志海就是販賣海鮮的，他答應給我低一點的價格，我一想，那也蠻合算的，既可以忙起來，又可以不用離開烏嶼島。”

“我這一開，就是二十幾年了，海鮮館的生意越來越好，我也越來越忙，還真的把很多事情都忘掉了。直到出了這個案子，孝通回來了。您知道，我一看到外面寫的那些字，整個人都不好了，當年的事情，又都想起來了。”

“這一整天的，我都精神恍惚的，老是想著鄭孝通寫的那句話，老是擔心他會來找我報仇。晚上回去之后，我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卻怎么的都睡不著，二狗去叫我的時候，我都還醒著?！?

“我當時就在想，事情是不是被發現了？原來，這種擔心，還真成了現實了。”鄭老葛伸出了雙手來，“丁隊，我知道的都說了。您抓我吧！抓我去坐牢，我認了，都認了，誰讓我冤枉了別人呢！”

鄭老葛整個人，似乎真的變得很輕松了，不論什么人，把一件藏了二十幾年，很可能要帶到棺材里去，不可告人的事情，說了出來，都會覺得輕松的。這就像是一口老痰，吐出來了，就舒服了，又如鯁在喉，終于吐掉了，是無比的暢快。

丁強并沒有去掏手銬，既然鄭老葛已經說出來了，那就證明他不會逃走。對于一個膽小怕事的人來說，他能夠把這些說出來，就已經是下了極大的勇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