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冷夜燭光

轟隆！

一聲驚雷，讓正在打坐療傷的林忘憂睜開了眼睛，窗外寒風漸起，將屋里的他吹的有些冷了。

這時，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向著他這里走來，聽到這聲腳步，林忘憂趕忙從床上起來，搶先打開屋門迎了出去。

“禪師可是愿見我？”

慧明和尚點了點頭，道：“主持已經(jīng)起身寬衣，林施主隨我來吧。”

林忘憂的臉上第一次露出略微欣喜的神色，正了正衣服，恭敬的跟在慧明和尚的身后。

走在松軟的木板路上，輕輕雨聲卻在這時傳進了林忘憂的耳朵里，夜色漸深，微風也寒。

這雨終于下起來了。

轉(zhuǎn)過兩個屋角后，一道道輕敲木魚的聲音漸漸響起，終于，一處搖曳著燈火的房間出現(xiàn)在了一旁院子的對面。

林忘憂隨著慧明走進了風雨，走向了燈火屋院，木魚聲漸大，有佛語輕頌。

慧明和尚走到屋門前面，隨即雙手合十，微微一躬身道：“主持，我將林施主帶來了。”

屋內(nèi)的木魚聲停了下來。

“禪師，是我……”

久久之后，一道蒼老的聲音終于從屋內(nèi)傳來。

“林施主，請進吧。”

聽到這話，慧明和尚輕輕將屋門推開，隨即側(cè)身讓開，沖著林忘憂微微躬身道：“林施主請進吧。”

“有勞大師了。”

林忘憂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踏入了房間，慧明和尚隨即輕輕將門關(guān)死，聽著腳步聲，是走開了。

抬頭，莊嚴的佛像之下，一個背部略有佝僂的老和尚靜靜的坐在那里。

見到此人，林忘憂的眼中略有濕潤，竟然一下子跪到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道：“徒兒虛遠，叩見恩師！”

老和尚沒有說話，林忘憂也沒有起身，就這么的低頭扣在地上。

“你早已拜入他門，這叩拜之禮還是不要行了。”

“一日為師，則終生為父，虛遠不敢有絲毫逾越。”

“你起來吧。”

聽到這話，林忘憂才敢起身，恭敬的站在老和尚的身后。

木魚聲再次響起，老禪師閉目開口道：

“你這一去，可是成了？”

林忘憂點了點頭，在老禪師的面前如同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神色上有著說不出來的興奮，道：“成了，成了！不但將完顏亮的女兒抓了回來，還將來救此女的完顏允恭一并抓獲，待我將此二人交與陳大人，換得我大宋一線生機！”

老禪師繼續(xù)敲著木魚，慢慢的睜開了渾濁的雙眼，道：“你還記得，死了多少人么？”

老禪師這一句話，讓林忘憂沉默了下來，從掌握此女的動向到劫殺，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發(fā)配邊疆的人有之，為奴為婢者有之，九族皆滅者也有之……

“這樣做……真的值么？”

老禪師的這一句話，讓林忘憂全身大震，這樣做值么……

若是別人這么問他，他就是不破口大罵也會冷臉而去，可這種話，竟然是從老禪師的嘴里說出來。

林忘憂猛地睜開了雙眼，喝道：“值！為國為家，為何不值！有何不值！”

“我等皆是心甘情愿而為之！縱死也無憾！”

幽幽的燭火，緩緩的在空中搖曳著。

老禪師輕輕的一嘆，道：“可那些連累而死的人呢？剛剛臨世的嬰兒呢？還未睜眼看看這個世界，便又離開了，未免有些太過殘忍了吧。”

林忘憂全身大震，禪師的這一問，他回答不上來。

久久，屋內(nèi)只有輕輕敲擊木魚的聲音。

“沒有辦法……”林忘憂低頭嘆了一句，臉上說不上來的悲涼，道：“山河已破，何有家說。”

“中原淪陷，數(shù)千年故土為賊所占，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如今說起，竟成了一個可悲的笑話，如今我大宋只能任由金賊欺辱，卻毫無辦法！”

林忘憂猛地抬頭，眼光冷厲的看向老禪師的背影，喝道：“我等堂堂七尺男兒，若不拼死一擊，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大宋滅亡，被賊人奴役么！”

“師傅，這難道還有其他的路么！”

老禪師搖了搖頭，輕聲道了一句：“無解。”

林忘憂深深的吸了口氣，表情再次恢復平靜，再次跪下叩首道：“弟子冒犯了。”

“你退下吧。”

老禪師輕輕的聲音傳了過來，林忘憂再次磕了一個響頭，道：“虛遠背叛師門，轉(zhuǎn)投廬山劍派，而師傅您卻從來沒有怪罪于我，甚至將此事隱瞞了下來，虛遠著實愧對您老！”

木魚聲輕輕傳來，老禪師輕聲道：“是我收你入門，此事罪在于我，不在你。”

林忘憂重重的磕了一頭，道：“弟子自知罪孽深重，待此事終了……弟子愿自裁謝罪！”

說完，也不等老禪師回話，林忘憂起身便向著門外走去。

關(guān)上了屋門，林忘憂深深的閉上了眼睛，這一次，應該是我與您最后一次見面了。

師傅，您珍重。

起步，向著風雨中走去。

冷雨輕打在身，有些冷。

林忘憂又回頭看了眼燭火幽幽的房屋，木魚聲輕輕的傳響在四周，林忘憂深深的吸了口氣，轉(zhuǎn)身，不再猶豫了。

昏暗的木屋之中，木魚聲卻在此刻突然停了，老禪師慢慢抬起頭，看著眼前莊嚴的佛像。

“山河已破，何以為家……可若連家都未有，又何有國說。在此時此刻，兩者竟如此的不相容么……”

“虛遠啊。”老禪師眼神微暗，道：“你就不曾想過，你這舉動，會讓谷隱寺中七十二人失去性命么？”

金國公主囚于谷隱，對于金國來說，必然是巨大的恥辱，怎還會讓谷隱寺繼續(xù)存在，更何況當今金主乃是好大喜功，素有大志的完顏亮。

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了。

“冤冤相報，何時才是了……”

……

雨聲漸大，通往谷隱寺的山道之上，卻見著數(shù)十道黑影踩著泥濘山路，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山上而去，當頭一人乃是一位身高八尺的壯碩男人！

“大人，根據(jù)我等情報，抓我金國公主之人乃是廬山三絕之一的林忘憂，而此人最開始，卻是出身在這山中的谷隱寺內(nèi)！”

在公主被抓的那一刻，整個金國便全被調(diào)動了起來，不管用掉多少銀兩，不管耗費多少精力，必須找到公主的下落！

沒有錢辦不成的事情，林忘憂的底下很快就被金人掌握！

林忘憂最后出現(xiàn)在谷隱寺附近，那邊很有可能去谷隱寺！

壯碩男人目光冷寒，無論如何，谷隱寺一人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