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人面蠱篇（3）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白居易《長恨歌》

黑衣男子目光一凜，這是他被馨蘭救下來后第一次有冤魂識破他的身份。

“呵呵……小丫頭知道得不少，既然如此我便更不能放過你了?！?

季檀雙手翻轉，瞬間便從衣袖中拋出了一把符紙，只是這符紙與開頭那張不太相同，這些符紙上面透著一層黑色的怨氣，那些怨氣在被拋出的一瞬間四散開來。

這是第一次他使用經怨氣煉化過的符咒，原本他是不打算用的，原本他也不過是想在有利的情況下將江靈兒的冤魂收入囊中，并且嫁禍季流歡，可是卻不曾想過，這個才死沒多久的女鬼會對他的事情知之甚深，既然如此那也就不能怪他心狠了。江靈兒再見到那些帶著怨氣的符咒時不禁嚇了一跳，原來那些冤鬼說的沒有錯，這個男人簡直就是惡魔，他的心是用石頭做的。

“原來季家除妖師竟然還會有你這樣的敗類。”

江靈兒的冤魂迅速放大，那一張摻雜著血水的臉在這一刻顯得尤為恐怖。

若是細看，還可以見到那骨頭之間時隱時現的水怪。那些水怪密集在她的骨頭里，在她因憤怒而發出怒吼的同時全都露出了猩紅的眼睛。

水怪已極其迅速的速度撲向季檀，那一條條銀色的尾巴在空中旋轉。

它們的使命就是消滅眼前的男人，可是一切似乎只是江靈兒的臆想。季檀只是輕輕揮了一下手臂，那些水怪便不堪一擊的掉在了地上。

水怪的身子不停的涌動，那身上的鱗片因這并不平坦的地面而逐漸脫落。

“連你這種新死的冤魂都妄想和我斗，簡直是不自量力。”

季檀雙手張開，手掌中捏著一把黑色塵土，只是輕輕的向著地面一撒，那些水怪變成了一些粉末。

只聽這時江靈兒捂住臉，不停的哀嚎，這些水怪雖然是食她骨用以生存，可她也是靠著水怪才支撐到現在。

江靈兒臉部的骨頭漸漸軟化，就像是一攤爛泥一樣，匍匐在地。

她的手指緊緊的黏在地面，并散發著陣陣惡臭，看起來十分的惡心。季檀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眼前的女子令人感到十分的惡心。

“季家除妖師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只是你如此助紂為虐難道就不怕遭受天譴嗎？”

江靈兒的身體因水怪被毀而變得柔軟無比，她的聲音也因為水怪被毀而拉得老長，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然而季檀聽到江靈兒怨恨的話語時，不禁哈哈大笑，他這一生都在遭受天譴，從馨蘭的死到馨蘭灰飛煙滅再到自己半人半鬼，哪一點不是老天的懲罰?？墒牵怯秩绾?？若是得不到自己苦苦追尋的一切，就算是永生永世生活在天譴之中又有何懼？

他的目光蔑視的看著匍匐在地的江靈兒，這個女子與他的馨蘭太過相像，愛的時候是深愛，恨得時候用盡所有，可是再相像又如何，他要得只是一切重新來過，他要的只是時間逆轉，他要的只是自己尚未張開那張罪惡的雙手時便戛然而止，他要的不過是還馨蘭的一世情深。

可是旁人不懂，當他將這些冤魂惡鬼收歸囊中的時候，他們卻以為他不過是舊信難改，誰都不曾想過，他不過只是很想念多年前的那個故人。

“天譴嗎？你覺得一個已經生活在天譴之中的人還會介意再多幾次嗎？”

季檀慢慢接近江靈兒，那一雙歷經風霜的眼睛在這一刻是那么的蒼白無力。

就在江靈兒都即將為之淪陷時，那雙眼睛的主人卻殘忍的打破了江靈兒的想象。季檀只是隨意的拿出一張符紙便輕而易舉的將江靈兒鉗制了。

江靈兒在地上不停的掙扎，然而季檀季家除妖師的名號也不是浪得虛名，他只不過是輕輕往江靈兒的額頭一點江靈兒便徹底的昏睡過去。

而后這屋中出現一縷青煙，隨之消散的還有護城河中那令人作嘔的河水。

……片刻。

這屋中渾濁的景象已經消失殆盡，只有易家母女依然昏睡不醒。

季檀將江靈兒的魂魄收進了法器之中，并上前將易家母女喚醒。

易鑫緩緩的睜開眼睛，觸及那如墨似玉的男子，不禁羞紅了臉，這一刻就好似英雄救美一樣的場景，連易鑫都不自覺的感嘆，老天對她是何其的恩寵。

然而未等易鑫開口挽留，那如玉般的男子便已經大步離去。

易鑫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難聽，那聲音就像是在河底浸泡多日，舌頭腐爛的感覺一模一樣。

易鑫驚訝的捂住嘴唇，她的眼神中散發著一股怒意。

死賤人，就連死了都不安分。

易鑫惱怒的將屋中東西一一砸碎，然而未等她平息心情，她的娘親卻一臉驚恐看著她。

她用力的擠出一抹笑容，面容溫和的朝著易母而去。

“娘，我是鑫兒啊，你別害怕。”

易鑫親昵的挽住易母的手腕，調皮的翻了翻嘴皮，向著易母撒嬌。

“鑫兒，你的聲音，你的聲音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易母眼前一黑，不禁又昏睡了過去。

易鑫手忙腳亂的將自家娘親扶到床上，而后又忙里忙外的準備著熱水。

她的娘親有心悸之證，如今被這么一嚇，只怕身體會吃不消。

等到易鑫把一切都準備好，只等著自家娘親徹底蘇醒時，屋中霎時又變得狂風大作，渾濁無比。

“易鑫，枉我和你一番姐妹情，這一生一世你都休想逃脫，總有一日我會再來取你性命。”

空氣中傳來江靈兒那虛無縹緲的聲音，易鑫不禁大驚，怎么……怎么會這樣，江靈兒的冤魂不是已經被那神秘男子帶走了嗎？為什么此刻又會出現在這里？難道那男子竟然是誆騙自己的？

易鑫不禁怒從中來，枉她以為那男子是個好人，卻不了那男子也是個騙人的騙子。當然易鑫不知道的是，那男子的確沒有誆騙于她，只是江靈兒死時是入水中，所以凡是有水的地方江靈兒都可以進入。

盡管季檀真的很厲害，三兩下就將她體內的水怪打得不知所蹤，但她，因水而死，與水結緣，自然水便是她唯一能夠棲身的地方。

也辛虧江靈兒跑得快，若是再慢一些只怕就要被那除妖師捉住了。

……月色四合。

就這樣又過了一夜，易鑫依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朝廷的圣旨也已經下達，易鑫終于是獲得了進宮入選的資格，可是此刻的她卻是面黃肌瘦，滿臉的疲憊之色。

那來宣旨的太監只看了一眼，便別過臉去，這真人與那畫像倒真是天壤之別。

只不過也不知圣上是如何想的，這個女子明明已經惹上了命案，卻因為一個季家便將其破格冊封為妃。

張公公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皇帝并非昏庸之人，何故做此昏庸之事。

當然這話他并不敢當著陛下的面說，畢竟天家威嚴不可侵犯。

雖然張公公的腦海中有許多的疑問，卻也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他能夠插手的，就算皇帝是真的昏庸無道，也與他這個做太監的沒有多大關系。

他這一生只想做一個明白的糊涂人，并不想成為一個糊涂的明白鬼。

張公公宣完了旨便回宮復命去了，此時易家只剩下易家母女，雖然二人同樣的欣喜若狂，可是如今易鑫的模樣卻令人大傷腦筋。

那一臉的頹敗之色又怎能配當一宮之主，只怕入宮后并不能如她二人所計劃的那樣如魚得水，稍有不慎就連身家性命也是難保。

易鑫的腦海不自覺的想到了昨日的那個男人，那男人眉羽俊俏，若是她進不了宮，那人倒是她心中夫婿的第一人選，盡管那人騙了她。

可是如今她已經要進宮為妃，只怕今生都與那男人無緣，一想到這里，易鑫不自覺的嘆了口氣，如果能早些遇到他，誰還要進宮當什么妃子啊。

易鑫有些小小的遺憾，不過就算與那男人做不成夫妻她也要完完全全的擁有那個男人，不管用的是何種手段。

這一夜易鑫在心中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全然沒有發現皇帝選秀能選中自己有什么玄機。

倒是易母依舊寢食難安，她不像易鑫，自以為是的認為只要躲過了大理寺的追捕就可以安枕無憂，相反的她認為皇帝此舉必是大有深意，可是憑她一個深閨婦人又怎可能看透皇帝的所做所想呢。

她只能祈禱皇帝是真的看上了她的女兒，并不是因為其他的什么陰謀。

而此刻正被易家母女二人惦記的皇帝，正在距她們不足三尺的地方觀望著她們的一舉一動，他的旁邊還站著另外一個男人。

“季愛卿，你說的這易鑫殺人案可是真？”

皇帝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衣服，外面包裹著一層黑衣，夜晚宣旨是他身側之人的計，為的只是引人上鉤。

“的確如此?！?

皇帝身旁的人也是一席黑衣，他的面容因夜晚的燈光而顯得異常模糊，這是第一次他站到了朝廷前，用一招借刀殺人來為冤死的孤魂報仇。

原本他不必如此，但是留著易鑫這樣的人只會寒了天下萬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