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前塵

周淳如遭雷噬。

冥冥中，仿佛有一把巨大的利刃洞穿了自己的天靈，直入腦海深處。

那利刃烈焰洶洶，燒得周淳雙目盡赤，但卻又無能為力。

簡直生不如死。

“寇元青，馮邃，馮雪羽，今日我周淳要是不死，必然要你們神魂俱滅！”周淳在心中嘶吼著，但卻無濟于事。

慢慢的，周淳的神智開始恍惚起來。

往事如同走馬燈般掠過腦海。

和青蓮在鯤鵬宗的日子、與爺爺相依為命的那段時光，都清晰的浮現出來。隨即，似乎連早已模糊的幼年記憶也出現了。

面前，是一片坍塌的新房。

自己被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周淳茫然抬頭看去，卻發現正是爺爺王老，而此時的王老顯得年輕許多。

“我這是撿了個什么怪物啊。”

王老哭喪著臉，低頭看著周淳。

周淳則笑嘻嘻的伸手去抓王老的胡須，一雙小手白嫩嫩的，仿佛能捏出水來。

“別抓！”王老嚇得直躲，苦笑道：“乖孫，你連爺爺的新房都推倒了，可別把爺爺的腦袋薅下來。”

“我一生的積蓄啊……”王老看著殘垣斷壁苦笑著，但看著周淳卻又露出慈祥的笑容。

他逗弄著周淳，柔聲道：“乖孫，以后可要小心些，再不能把房子推倒了啊。”

……

周淳有些迷惑，自己小時候曾經推倒過房子么？

記憶又是一轉，自己像是躺在一片雜草之中，王老正低頭看著他，露出訝色。

“這么大點的孩子就拋在荒郊野地，也不怕被狼叼走了？世上怎么有這樣沒心沒肺的爹娘？”

周淳被王老抱了起來。

王老看著襁褓中的周淳，掀開襁褓的一角，周淳看到，那上面繡著自己的名字。

“周淳？”

“嗯，孩子，以后你便跟著我吧……”

……

周淳的眼睛濕潤了，想起王老的好處，愈發思念。

自己這是要去見爺爺了么？

一生回顧到此，也該結束了吧。

然而，回憶卻并未終結。

倏忽間，周淳眼前風云變幻，隨即便看到了一幕極為駭人的景象。

面前，是一座烈焰熊熊的巨城。

整座城都在燃燒著，到處都能看到燃燒著的人影在四處奔逃，瓊樓玉宇在火海中土崩瓦解，無數恐怖的身影傲立在巨城上方，仿佛神祇俯視著下方。

巨城的城門上，金色的匾額正在融化，周淳勉強認出了幾個大字。

鎮南仙將府。

“這是什么地方？”

周淳驚訝的瞪圓了眼睛，隨即發現自己依然被人抱在懷里，抬頭望去，卻不是王老。

那是個身著金袍，面目俊朗的中年人，他劍眉星目，儀態威嚴，頭頂帶著金色沖天冠，宛若王者。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這中年人生具一雙金煌煌的眸子，顯得妖異而又神秘。

似乎是意識到周淳正看著自己，那中年人低頭看了看周淳，微笑道：

“淳兒，咱們去找你娘。”

倏忽間，中年人便帶著周淳來到巨城上方，而圍困巨城的那些強者，竟根本沒有發覺。

周淳這才看到在巨城中央，有一座雄偉的祭臺。

祭臺高達百丈，頂端有一根金色的柱子，而金柱上則綁著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

那女子高高的昂著頭，雖然披頭散發，但卻難掩絕色容光。

祭臺下方，則黑壓壓的跪著數千仙兵，他們身著烏黑的盔甲，氣勢雄渾，連滿城烈焰都被逼退了。

“將軍，我們反了吧！”

“將軍若是為我等而死，我們也絕不偷生！”

“將軍有何錯？若無將軍，這南部仙國豈有寧日？仙王以莫須有的罪名令將軍自戕，我等不服！”

“反了！”

“以后將軍就是我等的仙王！”

將士們瘋狂的怒吼著，有人試圖向祭臺上沖去，然而那白衣女子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些人便被一股絕大的力量掀飛了出去。

女子面色恬淡，柔聲道：“此事與你們無關，再敢胡說八道，逐出鎮南仙軍。”

“將軍！”

數千鐵骨錚錚的將士，都伏地痛哭不止。

女子抬頭看向彤云密布的蒼穹，淡然道：“請尊上信守承諾，末將死后，不要再妄生殺戮。”

無盡天穹中，有把悠遠的聲音響起。

“可！”

聲若驚雷，緊接著竟真的有雷聲滾滾而來，彤云開始翻滾起來，無數道璀璨的雷光在云層中翻轉，仿佛在醞釀著什么。

女子緩緩的閉上了雙眼，眼角處，掠過一絲晶瑩的淚光。

周淳被中年人抱著，已悄無聲息的落在女子面前。

“蠢女人。”

中年人冷哼了聲，撤去隱身之法，顯露在女子面前。

女人猛地張開雙眼，隨即便愣在了那里。

當她看清中年人和他懷中的周淳時，頓時變得無比激動起來。

女人怒吼道：“周北冥，你怎么在這里？”

中年人挖了挖耳朵，懶洋洋的道：“云霓，我來這里就想問問，你讓人把淳兒送到我那里，是幾個意思？”

“你……”

女人面露絕望之色，顫聲道：“你瘋了……你枉費我一番心機……”

這時，蒼穹深處再次傳來那把悠遠而蒼老的聲音，似乎某個雄踞與九天之上的神祇憤怒的咆哮道：“鎮南仙將，你竟然與妖類誕下了孽種？”

女子也就是云霓，臉色慘變。

周北冥卻抬頭看向天空，冷笑道：“閉嘴！這是我們的家事，你算個什么東西，也來指手畫腳？”

漫天彤云激蕩，雷鳴滾滾。

但是那聲音卻消失了。

云霓卻愈發絕望，苦笑道：“周北冥，仙王已經震怒，你要與我一同赴死也就罷了，何必帶上淳兒？”

周北冥笑道：“我周北冥的崽子，不能連自己親娘都沒看上一眼吧？”

他將周淳舉到云霓面前，笑道：“淳兒快看，這就是你的蠢娘。”

云霓看著周淳珠淚滾滾，而周淳則徹底懵了。

這是夢境，還是真實？

自己是爺爺撿來的孤兒，哪里來的如此強大的爹娘？

親娘是鎮南仙將，而親爹，聽起來竟是妖類？

那自己算什么？

是人，還是妖？

“半人半妖，仙國難容。”

九天之上再次傳來冰冷的聲音，繼而，醞釀許久的雷霆，終于轟然落下。

無盡雷霆遍布蒼穹，最終匯聚成一處，仿佛一個遮天蓋地的漏斗，底部籠罩了整個巨城。

周北冥再次抬頭向天，獰笑道：“我說過，這是我們的家事！”

“滾回去！”

他一拳向天上砸去，恐怖的妖氣仿佛火山噴發而出，竟將那滿天雷霆硬生生砸了回去，厚重的彤云也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孔洞。

周北冥深深的看了眼云霓，微笑道：“云霓，你要棄我而去，我是不同意的。今天，我們夫婦便好好的大鬧一場，如何？”

云霓神色巨變，看著周淳道：“可是淳兒……”

周北冥一招手，虛空忽然裂開一道縫隙，有一頭數十丈高的黑色巨猿昂首而出。

巨猿轟然跪倒在周北冥的面前，單手接過周北冥遞過來的周淳。

“袁不二，我的崽子就交給你了。”周北冥微笑道。

“屬下遵命。”巨猿頓首，巨大的眼睛看了眼周淳，眼中竟有熱淚。

云霓看到那巨猿，這才松了口氣，瞪著周北冥道：“我早該想到，你不會老老實實在你的妖將府呆著的。既然如此……”她昂首向天，臉色已變了。

“那便戰！”

云霓一聲長嘯，身后金柱、腳下祭臺，轟然化作齏粉！

一道白光沖天而起，云霓已自那彤云中的孔洞徑自穿了過去。

“蠢女人，你慢點！”

周北冥剛想追上去，似乎想起了什么，屈指彈出一道金光直入周淳的天靈，然后向著周淳一笑，沖天而去。

周淳呆呆的看著一白一金兩道身影消失與天際，忍不住舉起白嫩的小手。

“爹……”

“娘……”

周淳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清脆的嬰兒啼哭聲。

袁不二低頭看了眼周淳，嘆息道：“少主，我們走吧。”

他向后退了一步，虛空裂縫徑自關閉，而周淳眼前也變成了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