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鯤鵬宗

土丘背山面水，風水不俗，周淳挖了個深坑，將王老入殮。

王老一生孤家寡人，周淳便沒立墓碑，用蠻力拔出一顆小樹栽在墓旁，算是做了標記，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周淳這才站起身來。

舉目遠眺，大滄江，濁浪翻滾，江中血水早已被沖刷干凈，仿佛什么也未曾發生過一樣。那瞬間，周淳不禁有些茫然。

人活一世，總要有些念想，王老在世時周淳只想報答他的養育之恩，然而誰料命運多舛，王老突然就走了，而周淳又變成了孤家寡人。往后的日子又該何去何從？再回祖孫兩個相依為命的那間院子，也只是觸景傷情罷了。

可若是離開，又去何處？

村中似自己這般年紀的少年，多數都被送到了城里，有幾個家境殷實點的孩子在私塾中讀書以求功名，多數則都被送到各處腳商、店鋪中當學徒，謀個更好的出路。王老也曾數次勸周淳走出去，但都被他拒絕。

人間的花花綠綠，對周淳而言并無任何魅力。

他下意識的瞥向了山丘下的袁飛雄，心思忽然活絡了起來，拎著鐵錘走了過去。

“周淳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他放下鐵錘，畢恭畢敬的一拱到地。袁飛雄便轉頭看他，卻只是微笑不語，仿佛看破了周淳的心思。果然周淳緊接著道：“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小子孑然一身、別無他物，只望前輩不嫌棄，讓小子能追隨在前輩左右，以效犬馬之勞。”

袁飛雄啞然失笑。

“你這小子原來也是個滑頭，想要修行不妨直說，難道我老人家還需要什么仆從不成？”

周淳苦笑道：“前輩若能指點一二自是再好不過，可是那風雷宗主說我是廢體，不能修行，所以晚輩也不敢有太多奢望。”他看著袁飛雄，雖然嘴里說得漂亮，但眼中的渴望卻絲毫不加掩飾。

袁飛雄不禁好笑。

這孩子分明是以退為進，哪怕做一個仆從也不肯放棄纏著自己的機會。

只可惜……

袁飛雄淡然道：“非是我不想收你，實在是剛才我便已查探你的資質，那風雷宗主雖然修為淺薄，但說的倒也沒錯，你先天不足，難以修行，即便是我也無可奈何。”

周淳心下一沉，但仍咬牙堅持道：“即便如此也請前輩準許晚輩追隨左右。”

天無絕人之路，既然有了這場仙緣，周淳就絕無放棄的理由。

袁飛雄見周淳如此堅定，心中也不禁惋惜。

要說這孩子的心性真是千萬人中也沒有一個，即便袁飛雄壽元漫長，但也是生平僅見，哪怕周淳有一點修行的可能，袁飛雄也會立刻將他收入門墻，但是這或許便是天命，即便強如袁飛雄，也不能幫周淳逆天改命。

袁飛雄略微沉思，忽的心中一動。

“也罷，那我就送你一場造化吧。”

他手指西方道：“從此向西八千里，有座招搖山，招搖山上有個鯤鵬宗，鯤鵬宗內有座不壞金碑。據我所知，那不壞金碑上有天下絕頂的煉體法門，曾有上古修士借此肉身成仙，睥睨天下。你雖不能修行，但卻天生神力，若是能領悟不壞金碑上的上古法門，或許將來能有所成就。”

說著袁飛雄將剛剛那小布囊拋給了周淳。

“此物名為乾坤袋，里面有我的信物，可憑此面見鯤鵬宗主，他必然將你奉若上賓。”

袁飛雄手指尖有靈光一閃，沒入周淳的天靈，周淳頓時知道了如何使用這乾坤袋的法門。

“前輩……”

周淳正想說話，面前卻哪里還有袁飛雄的蹤影。

………

三個月后。

莽莽群山之中，一身落魄的周淳站在一座古樸的山門前。

不到百日的光景，周淳硬是憑借一雙肉腿，量過了八千里漫漫長路，孤身來到了招搖山。

袁飛雄只是簡單的指了個方向，周淳不敢稍有偏差，所以這一路上逢山過山、遇水泅水，其中艱辛自不必說。縱然如此，周淳也幾乎是日行百里，若不是他天賦異稟，常人拍馬莫及。

不過即便如此，此時的周淳也與三月前大有不同。

衣著襤褸、打著赤腳不說，整個人硬是瘦了三圈，唯有眼中依舊生機勃勃。

望著眼前山門上那斗大的“鯤鵬宗”三個大字，周淳如釋重負的長出了口氣。

這便是鯤鵬宗，也是自己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周淳在路旁的清泉中掬起一捧水，洗去臉上的灰塵，然后偷偷的從乾坤袋中拿出了一塊毫不起眼的木牌。

木牌上圓下方，應該是暗和天圓地方之意，通體漆黑，別無他物，只有一個“袁”字。

這便是袁飛雄的信物了，周淳早早將信物拿了出來，卻是不想讓旁人看到自己擁有乾坤袋。

乾坤袋看似不起眼，卻是內藏乾坤，恐怕在修行界也是個寶貝，若是被居心叵測之人看到必然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這鯤鵬宗雖然是袁飛雄推薦自己來的，但有風雷宗的前車之鑒，周淳對這些所謂的仙門始終都藏著三分戒備。

簡單收拾片刻，周淳再次回到山門前。

這山門分外古老，又分外闊大，兩側梁柱上分別陽刻著一條大魚和一頭巨鳥，應該是鯤鵬之意。相比于風雷宗那嶄新的山門，面前這座山門無論是氣勢還是底蘊都強盛太多。透過山門向上望去，只能看到古樹參天，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周淳只能清了清嗓子，大聲喊了起來。

“晚輩周淳，奉袁師之命，求見鯤鵬宗主。”

他至今還不知道袁飛雄的名字，只能從那令牌上判斷，那金眸老者該是姓袁。

直到他喊道第三次，山門中才傳來一聲斥罵。

“哪來的叫花兒，要飯要到我鯤鵬宗來了？還不快滾！”

隨著聲音，山門內波光瀲滟，有兩個身材魁梧的黃衣修士憑空出現，一步踏出山門。

那兩人擰眉立目，看著衣衫襤褸的周淳露出滿臉厭惡之色。周淳心里便是一涼，暗想這鯤鵬宗的做派卻比風雷宗更是高高在上，那目光哪里把自己當個人看？

不過千山萬水都來了，自然不能功虧一簣。

他仍一副恭敬的模樣，雙手托起木牌大聲道：“晚輩奉袁師之命而來，求見鯤鵬宗主，這是袁師令牌，還請兩位仙師代為稟報。”

有個黃衣修士不耐煩的一把搶過木牌，只掃了一眼便露出輕蔑的獰笑。

“區區一塊木頭就想見我家宗主？是不是隨便一個人拿塊石頭都能過這山門了？”

“滾！”

黃衣修士勃然大怒，直接將木牌向周淳的面門砸了過來。

就見一道烏光掠過，竟發出凄厲的破空聲，周淳哪里能想到這黃衣修士如此兇惡，直接就被木牌砸中額角。隨即周淳就感覺好像被一記榔頭砸中，竟直接被砸得倒飛了出去，在地上翻翻滾滾的數圈，這才停了下來。

再睜眼時，左眼已是一片血色，原來額角已經被砸得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半邊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