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樓玉蓮

候大石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大理寺上下誰都不敢招惹他，平日里要是見到他臉色不好，大伙都躲得老遠老遠，甚至見到了也是繞道走，生怕沒個輕重碰了候大石的死穴。

這劉副尉也是被逼急了。

他確實不知道家父那批皮影從哪兒來的，以至于在候大石的連番逼問下，一時著急沒組織好言語就直接說了出來，那話聽上去是氣話，但正好觸了候大石的霉頭，踩中了雷。

劉副尉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跟誰剛，也不能跟眼前這位脾氣火爆的大理寺寺正正面剛啊！

“侯大人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一再逼問，顯然是懷疑我說的話。我為官多年，行得正坐得端，卯是卯丁是丁，絕不打馬虎眼，我說了不知道你就是不知道，侯大人你再逼問下去，我也依舊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候大石雖然脾氣大，但也并非那種沒輕沒重的人，他暗暗收斂了幾分火氣，橫眉冷眼的問道：“當真什么都不知道？”

“絕不欺瞞二位。”

“看你也不敢！”

林末坐在旁邊，默默的看了一出短暫的好戲。

見氣氛漸緩了一些，他才擱下茶杯，從木匣子中拿出一面皮影，揮舞了幾下操作桿，說：“老班主說，這批皮影送去的時候就沒有新娘皮影，我想，那面新娘或許還在府中，不知道劉副尉方不方便，幫我們找出來？”

“若是還在府上，找起來不難，可要是那皮影早就丟了的話，怕是把我劉府翻個頂朝天也翻不出來。”

“那就勞煩你了。”

“行，我這就讓人去找。”

劉副尉喊來管家，吩咐幾個動作利索的小廝去原先擱放皮影的屋子里去找，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甚至連府上其他堆放雜物的地方也找了，都沒有。

候大石向來是個急性子，來了大半天，皮影的來歷沒弄清楚，那面新娘皮影又找不到，他急得紅了臉，朝淡然自若的林末發泄道：“我早就說了，直接將南城戲莊的人全部抓回衙門，總能問出些什么來！”

“大石啊，我不是都跟你說了，不可嚴刑逼供。”

“那你說，現在怎么辦？”

劉副尉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林大人，我想到一個人。”

“哦？”

“此人是在長安城開古玩店的，大到敦煌壁畫，小到針線紐扣，只有是有些年頭的，都能在他的古玩店里找到，他對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簡直到了沉迷的地步，或許，他知道這批皮影的來歷，你不妨去問問看。”

“誰？”

“樓玉蓮。”

“女的？”

“是個男的，此人話不多，行事作風又很古怪，看上去也是死氣沉沉的。”

“他人在哪兒？”

“若要找他，去店里是找不到的，只能去一個地方找，胡玉樓。”

……

夜間的胡玉樓依湖而建，燈火通明，水光漣漪照映在紅檀木壁上，似黃金柳絲粲然奪目，蜿蜒盤旋的游廊立在湖面上，一路延伸到紫紗紅燭的深樓處，樂聲縈繞，載歌載舞，婀娜美人紅飛翠舞，拂面羞澀。其實胡玉樓并非普通的煙花之地，而是個雅致的好清所，里頭的姑娘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高貴的很，很多文人才子都喜歡在這里聽曲看舞，一邊吟詩作對。

朝陽剛落，紅樓內已高朋滿座。

天公不美，又起了細雨。

林末和候大石穿著常服，喬裝打扮來了這。

畢竟，胡玉樓這種地方魚龍混雜，他們要是穿著官服帶著精兵浩浩蕩蕩的過來，保不準會引起一陣騷動，官家辦事，最忌諱擾民。何況只是來找人而已，不需要什么大陣仗。

但候大石有所顧慮，若是胡玉摟出了什么事，他會武功還能自保，但林末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一旦出事，結果只能任人魚肉，說不定還會連累了他。所以，他暗中布防了一支精兵，隱在周圍。

以防萬一！

兩人沿著游廊入了紅樓，陣陣胭脂味撲鼻而來，直叫人鼻尖發癢。

候大石指著四樓的一間雅閣：“下官來之前打聽過了，樓玉蓮一般這個時候都在那間屋子里，他是個怪人，不聽戲，不喝酒，就在里面坐著，到了亥時末才離開。”

林末“嗯”了一聲，準備上樓，卻突然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穿著一套不扎眼的常服，刻意隱在不起眼的角落，可即便再怎么隱藏，也掩蓋不了那人犀利的眼神，好像在找人？又好像在等什么？

“司徒蘭缺？他怎么來了。”

金吾衛大將軍司徒蘭缺，一個心狠手辣，殺伐果斷的人！

這些年來，金吾衛和大理寺向來不合。

林末在戶部的時候就盡量避免與此人打交道，即便偶爾有一兩件公事需要接觸，他也一向按章辦事，不多進一步，也不少退一步，謹慎拿捏。

這個時候司徒蘭缺現身胡玉樓，還隱在暗處，是為了什么？

恐怕這樓里還不知道藏了多少金吾衛士！

候大石見他不動，撞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林末只為來找樓玉蓮，旁的事不想插手，何況還是金吾衛衙門的事。

“沒什么。”說罷，他沿著紅木樓梯朝四樓去。

到了三樓，一個人影突然朝他撞來，他往后踉蹌幾步，被候大石扶住。

只見撞上來的那人穿著灰色長袍，戴著一頂寬大的青黑色幞頭，低著腦袋慌忙后退，打算朝樓下跑去。

正此時，司徒蘭缺從暗中跳了出來，大吼一聲：“抓人！”

一時間，藏在樓中的數名金吾衛士應聲冒頭，各個手握長刀，朝林末身邊那名灰衣男子圍去。卻不成想，侯大石暗中派來保護林末的大理寺精兵，以為那些人是沖著林末來的，也紛紛冒出頭來，與金吾衛士打成一片。

人群騷動，尖叫聲連連。

兩方人馬都是便衣常服，誰也不識誰，各不相讓，形勢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名灰衣男子趁亂逃到四樓，悶頭沖進一間雅閣里。

司徒蘭缺眼疾手快，腳尖朝圍欄上一蹬，迅速躍上四樓，正要去踹那扇門，可下一秒，那些金吾衛士和大理寺精兵也都擠到了四樓的長廊上，擋住了他的去路。

“住手！”司徒蘭缺立刻亮出手中令牌，“金吾衛辦案，通通讓開！”

氣勢威嚴，戾氣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