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煙火
春筍和蹄髈
下了班,經常去光顧學校附近的一家蔬菜超市。說是蔬菜超市,也賣魚、肉,還有一小籃一小籃的草莓和青團。冬天時,還有臨安小番薯和板栗。
門口經常排著秩序井然的長隊,每個人手里拎著一根絲瓜、一把芹菜、馬蘭頭和春筍。買來買去,幾乎就這幾樣東西。
春筍上市,一定要搶先(鮮)吃個痛快。小時候很驚訝這種長大后能變成竹竿的東西,剛冒出土時掘出來,竟然可以吃,并且還很嫩。
剝春筍,我喜歡用刀子,在筍殼上劃一刀,輕輕一剝,衣衫褪盡,裸露出碧青色的身子——猶如豐腴的美人。再用刀柄一拍,切成幾段,做一道油燜筍。我以為,世上最好吃的是油燜筍,一碗油燜筍,可以多吃一碗米飯。春筍上市,我的飯量大增。筍可以刮腸胃里的油脂,吃多了對胃不太好。饒是如此,仍幾乎每天吃春筍。
春筍煎蛋。一支筍,切成細絲,打三個鄉下的土鴨蛋在碗里,“叮叮當當”調勻,這個聲音,有一種日常之美。
我喜歡春天的黃昏,一個人在廚房里做飯,猶如演奏一首交響曲。窗外,一片暖融融的春色,滑落到不可知的歲月里去。
我的心既溫柔又隱約有一點憂愁。這憂愁,并不因為什么,只是看著小河邊的柳樹漸漸垂到水波里,草坡上遠遠走來的一個人,感受著偶然從窗口吹過的一陣風……突然愁悶起來。
米飯炊熟,油燜筍、筍煎蛋也出了鍋,盛在白瓷盤子里端上餐桌。餐桌上鋪了淡綠色桌布,坐等女兒她爸下班。
通常這時我會翻幾頁書。眼睛看著書,耳朵聆聽著外面的動靜,聽見“咔嗒”一聲,鑰匙轉動門的聲音,趕緊合上書去盛飯。
女兒她爸進來,洗手,坐到餐桌旁,埋頭吃飯,就這樣兩個素菜,女兒她爸吃得津津有味。女兒她爸說:“今天的米飯真香啊,是換了新米嗎?”哪來的新米,上了一天班,本來就饑腸轆轆,哪有不好吃的道理。
女兒不在家的日子,我們倆通常食素。馬蘭頭、萵苣筍、蘆筍、山藥、香椿……一樣樣吃個遍。女兒回家,就做一頓葷菜。買了一只蹄髈,煮蹄髈沒啥難,只要肯花工夫。把蹄髈洗干凈整只放進鍋里,放涼水,煮沸了,撇出浮沫。再加熱水,放進紅棗、香料、老姜、料酒、醬油(老抽和生抽),還有一塊兒老冰糖。大火燒開,擰至小火。憑著那一點微弱的火苗,慢慢燜熟了才好吃。
其實燒蹄髈頂好用柴火燒,為什么鄉下的土灶燒出的蹄髈好吃,因為用的是柴火。煤氣灶燒的蹄髈,自然及不上柴火燒的。不過我家有燜燒鍋,鍋蓋厚實,蒸氣全裹在里面,不容易外泄,把蹄髈扔進鍋子,燉上一兩個小時,也能燉得酥爛。
從四點半下班開始煮蹄髈,一直煮至六點。屋子里飄出一股粽子的香氣。小時候我媽裹肉粽,屋子里也飄這個味兒。真香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女兒回來,三下五除二就把蹄髈吃干凈了。女兒抹抹嘴說:“在學校天天吃不飽,今天總算吃了頓飽飯。”小家伙真能吃啊,每天嚷嚷著肚子餓。頂厲害的是,無論怎么吃她都吃不胖。不像我這個老媽,喝開水都胖。腰間的贅肉長了出來,只好穿寬大的衣服遮住,別人看不出,自己卻知道,發福的趨勢已經不可阻擋。想著什么時候要出去練練瑜伽,但每日吃過飯,照例擰亮臺燈,伏在書桌上。碼幾個字,翻幾頁書。這一刻的溫馨時光,是我所貪戀的。
人生沒有別的樂趣,有的無非是這一日三餐以及書寫的時光。每一天,似乎很尋常,似乎又很特別。
想到一句歌詞:不一樣的煙火。
在寫這些字的時候,有個朋友發來一條短信:在杭州北山路新新飯店的曉風書屋看到你的新書《日?!妨?。
一本書,寫完了即是放下。但看到這樣的短信,心里仍會很欣喜。那一日日度過的光陰、寫下的字,猶如水上的漣漪。風吹起時,向遠處漾動一圈圈波紋。
茫茫人世,終究還有熱愛和眷戀、依戀和不舍。
那是一朵花,一片葉子,一個春天,以及你和我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