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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黑與銀(二)

“尤里,你也鬧夠了,是時候該回來了吧。”

刀劍相接之際,騎士弗雷輕嘆一聲,向著黑衣的青年發出懇切的話語。

“哈啊?冷不防唱哪出啊你?”

“果然,你離開騎士團的做法,怎么想都只是在逃避責任而已。只不過是因為目睹了現實和理想的落差,體會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就選擇移開視線,知難而退。但是……一味逃避下去,帝國永遠不會有改變的一天。”

“呵呵……你的意思是,繼續待在那個騎士團里,為了腐敗的帝國貴族效力,就能夠實現‘改變帝國’的理想了嗎?”

兩刃相持到半途,尤里突然手指一松,放任長刀的刀柄順著手腕向下滾落,騙得相持中的對手身體失衡,不由向前跌沖了兩步。他沒有放過機會,空蕩蕩的手掌馬上捏起拳頭,打向對手的腰際。

“沒錯。只要不斷積蓄力量,懷著正義的信念。一點一滴從內部開始,腳踏實地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那么總有一天……!”

弗雷好像早就看穿了尤里的意圖,巧妙地用腋部夾住揮來的重拳,讓對手弄巧成拙反而無處可逃。

“哈,說得好聽。弗雷你似乎高估騎士團了。不光是你,就連克里斯也是。充其量,首席騎士也只不過是一介士兵罷了。除了戰斗的力量之外一無所有!”

被擒住手臂的尤里,用另一手穩穩接住滾落的長刀,立刻向縱上方斜揮,與弗雷斬落的長劍再次相接。兩名青年的面孔之間就只隔著雙刃的厚度,他們緊咬牙關,對接的目光仿佛擦出激烈的火花。

“不能因為困難就半途而廢,如果連我們都放棄了,帝國永遠不會有改變的一天!你有這份力量,就應該……”

“我說弗雷,你整天穿著體面的盔甲,在上城區悠閑度日,除了嘴巴上說說大道理之外,你似乎已經忘記山腳下的慘狀了吧?在那些貴族肥豬們酒足飯飽的時候,你知道有多少骨瘦如柴的小孩子只能啃草皮?啊!”

兩人同時抬起右腿,想要踹向對方的身體,卻在半途腳掌相碰,一同向后彈飛。

“所以,你就成為了冒險家,用狩獵魔獸,賣出魔核賣的那些錢,來施舍貧民嗎?”

“談不上施舍!我只是去幫那些想幫的人罷了!”

“這種做法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知道帝都……整個帝國有多少那樣的貧民嗎?想要真正解決問題,就只有體制一側入手,從根本上尋求改革!”

“哈!改革?做著白日大夢的你,結果墮落成了幫助貴族欺壓平民的一條狗而已,一條懷著理想的狗又能改變什么?少自命不凡了!”

青年兩人的爭論變成了永遠不會交錯的平行線,懷著相同的志向,可他們卻無法攜手并進,只能刀刃相向。

“好吧……看來,再怎么說都沒用了……那么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圣靈祝福。”

話音一落,金發騎士的氣場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盔甲被柔白的光芒覆蓋,長劍的劍鋒燃起魔法一般的橘紅色烈焰。

就在這時,原本旗鼓相當的均衡局勢被瞬間打破。

“嘖!”

尤里咋舌并急速朝著身側疾奔而出,可無奈還是慢了一步。

金發的騎士沒有挪動腳步,他只是自下而上撩起長劍,劍鋒卷起的氣壓凝聚成一枚炮彈緊貼著地面激射而出。

黑衣的青年倉皇逃竄,縱身一躍勉強避開了炮彈一般的劍氣。打空的劍氣卷起煙塵,并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槽,最后命中訓練場的便搶,將磚石粉碎,那威力豈止是方才的數十倍!

“【光槍陣】!”

還沒等尤里站起身來,突然,他頭頂乍現數枚由白光凝成的長槍,如雨點一般傾瀉而來,那毫無疑問是光屬性三階的元素魔法,但卻沒有任何吟唱的跡象。

尤里見狀急忙貼地翻滾,以狼狽的姿態再一次驚險躲過。但騎士弗雷的攻勢卻還沒有結束,只見白銀的身影沖破煙塵躍上高空,騎士劍向下揮落,從劍鋒喚出一輪旋轉的火輪,向著尤里的方向飛速隕落。

這下終于避無可避的黑衣青年,他只好抬起頭迎著火輪似的斗氣揮舞長刀,顧不上手背會被火焰灼傷,從正面硬生生拍散了熊熊燃燒的火輪,那半空中四散的火粉,就好像是綻放的紅蓮花瓣。

花瓣散落之際,騎士劍的劍鋒將空氣撕開,仿佛一聲鳥雀的高鳴,白銀的騎士渾身包裹著鮮紅的烈焰,形成一對火羽的長翼,化身為一只天驅的火鳳,以兇猛的勢頭破空翱翔。

下一個瞬間,尤里被火風飛舞一般的重斬給擊飛,整個身體都撞入了訓練場的外墻。

白銀的騎士劍跟著他一同插入了磚石砌成的墻面,劍刃就緊貼在他的喉嚨邊上。同時,從騎士劍的劍身放出的大量柔光,光芒飛速走遠,正沿著墻面形成光陣,將尤里全身都包圍在內。

“尤里,抓住你了。這么做不是我的本意,但是今天我有必須贏你的必要……所以抱歉,‘真正的勝負’就留到下次吧。”

取得勝利的弗雷一邊說道,臉上卻不知為何帶著一些憂郁的神色。

之前你來我往的激戰就像是謊言一般,黑衣的青年就在短短幾秒之內被白銀騎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那壓倒性的神奇力量,讓看臺上的冒險家都忘記了言語,全場一片寂靜。

直到數十秒后,冒險家們才匆匆沉寂之中回過神來。

“不會錯……就是這個,當時的少年騎士也像他一樣!“

“托,托馬斯……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鬼……!?老子可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魔法一樣的劍技!我不是在做夢吧……這,這就是‘傳說之刃’強大的奧秘嗎!?”

看臺上頓時響起一片嘩然,眾人都不敢相信方才所發生的一切。白銀騎士在最后一刻所展現的實力,毫無疑問超越了人類這個種族的常識。

宛如呼吸一般施展魔法,簡直就像是大陸北方密林里隱居的妖精族一般。

“嚯嚯嚯……那就是傳聞中‘圣靈祝福’的力量啊。不需要吟唱咒文的魔法,還有‘魔技’,真是讓老夫大開眼界!”

只有懷特豪斯在一旁拍手叫好,聽他的口吻就像是知道些什么。

“懷特豪斯先生果然是見多識廣。”

“不用拍馬屁,那金發的小伙子沒大礙吧?我所知道的‘圣靈祝福’可不是隨便使喚的輕松的玩意。”

“請不用擔心,現在我們身上所穿的,是一種名為‘圣靈鎧’的特殊盔甲。他不僅僅是防具,還能——”

“別……以為你已經贏了……!”

就在克里斯解說到一半的時候,尤里斷斷續續的聲音掙扎著響起,此時他的身體依然緊貼在圍墻的裂縫之中,嘴角也掛著鮮紅的血絲,黑衣被烤焦了大片,手背上也留下了燙傷。

明明是無比狼狽的敗姿,可他的眼神里卻沒有失去光芒,然后,他從喉嚨深處,擠出了一個低沉的詞組。

“圣靈……祝福!”

尤里的身體卷起翠色的暴風,聚成一席猛烈的龍卷,將身旁的弗雷連人帶劍一同吹飛。

“【凍牙】!”

尤里落地,半蹲下身將長刀猛地刺入地面。然后,從刀刃兩邊的地面上,毫無征兆地突出一枚尖銳的冰錐。緊接著接,十枚,二十枚,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多——就像是巨狼口中猙獰的獠牙一般,朝著弗雷的方向急速逼近。

“尤里——!你瘋了嗎!快住手!!”

這一場景讓弗雷露出驚憂萬分的表情,將烈焰燃燒的劍刃使勁橫掃,把刺向自己的冰錐攔腰劈斷,并瞬間汽化。

“【風迅】!”

黑衣的青年一個挺身,蹬踏墻面凌空飛沖,他的身形此時化作了真正的疾風,以驚人的速度沖入水汽彌漫的冰陣之中。

弗雷能夠看到的,只有那朦朧的霧氣里,反射在冰鏡之中穿梭的無數黑影。此時的尤里不再是形單影只“戰狼”,而是化身為了整個“狼群”。

在‘狼群’的圍攻之下,鋒利的‘爪牙’無情地劃過弗雷的身體各處,盔甲上,皮膚上,不斷地增添著傷痕的數量。

局勢逆轉,這讓看臺上的冒險家們再一次響起了歡呼。

“喔,噢噢!尤,尤里這家伙果然也和金發的一樣啊!”

“這下子翻盤了!能贏!”

“哈哈!你看那邊的家伙急成什么狗樣了,真他娘的痛快!加油臭小子!”

正如冒險家所說的,此時,看臺對側‘傳說之刃’的臉色并不好看。

“尤里這小子簡直胡來!”

“人類的肉體,絕對承受不了‘圣位精靈’的強大魔力。”

“啊啊,沒錯……在沒有‘圣靈鎧’保護的情況下施展‘圣靈祝福’,他不要命了嗎……?”

只是,冒險家們卻萬萬想不到,騎士們此時擔憂的并非自己的同僚,而是奔騰于冰錐林中,正乘風怒斬的尤里。

“這樣下去不行,得快點阻止他!?”

阿斯貝爾一腳踏上看臺邊沿,手掌緊捏劍柄,正打算一躍而下。

“別輕舉妄動。”

米拉則冷靜地制止了棕發的騎士輕率的舉動,“萬一處理不當……讓附在他身上的‘圣精靈’失控,就更麻煩了,現在只能相信克里斯和弗雷。”

事實上,此時的尤里已經在渾身劇痛之中失去了理智,而之所以他還在戰斗,只是因為——不想輸。

雖然尤里總是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一開始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參加比試。但事實上,他的本性卻比誰都不服輸。

尤其是面對眼前的白銀騎士——這個和自己懷著相同的理想,卻分道揚鑣的男人。

尤里的速度越來越快,已經根本無法看清身形的輪廓,也正因為如此,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手腳肌肉都暴起青筋紅得發紫,皮膚的表面也四處開裂。

“再下去可是會死的!!你給我適可而止——!”

注意到這一點的,或許就只有弗雷一人而已。

他強行抵擋著群狼撕咬一般的攻勢,將騎士劍收于腰際,讓耀眼的白光不斷朝著劍身聚攏。

“嗷嗷嗷嗷嗷——!”

——機會只有一次……!

“給我快清醒一下!尤里——!”

為了拯救一時意氣用事而讓自己陷入險境的昔日好友,白銀的騎士吶喊著,將一枚傾注著自己情義的光芒長槍,朝著那群狼亂舞的彼端飛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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