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鐘臨城的天空是最美的時候，太陽在偏西的方向形成了橙黃艷麗的暖色調。臨城中心醫院的一間特護病房里，徐少言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四周很安靜，病床旁的窗戶開了一條細細的縫，臨城秋天的氣溫剛剛好，天氣不冷也不熱，舒適的倦怠讓徐少言甚至忘記了身上的疼痛。

夕陽照進病房的光通過丁達爾效應有了具體的形狀，空氣中充斥著熟悉的消毒水氣味和那一抹淡淡的薄荷清香。

“你醒了。”

徐少言稍稍轉頭看見了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折妍。她此時正在看著電子書，藏青色的發絲流瀉，垂落于如玉般白晢的臉頰兩側，劃過她淡紅色的唇角，美人如畫，不外如是。

“我睡了多久？”

徐少言摸著自己的腹部，看到傷口上好好地打著繃帶，隱隱有所陣痛，但也算是沒留下什么后遺癥。

于是他抬起頭，盯著身旁那如玉如畫的美人，嘆息道：“多謝了，你給我使用的藥物應該不便宜吧，看來我有欠上一筆了！”

“欠得多了其實你反倒不必在意了，因為你只能把你自己贖給我了。”

折妍將電子書放在膝蓋上，低頭望著徐少言，“那個時候，我在你身上付出的一切，反而都回到了我手里。”

“呵呵，是嗎？”

徐少言不僅有些失笑，道：“果然是聰明人的做法啊！不過，抱歉了，我暫時還沒有販賣自己人生的想法。”

“那還真是讓我失望啊！”

折妍搖了搖頭，平淡的說法：“所以呢，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的，你要是死了的話，我可真是血本無歸了。”

“虛境生物，本來是打算借這個機會鍛煉一下葉鳴的，沒想到遇上虛境生物啊！”

徐少言輕聲嘆息，“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虛境生物？”

折妍挪動腳步，看著徐少言的傷口，皺眉道：“以你現在的實力就算是碰上最弱的虛境生物也不可能逃生的。”

“可那的確是虛境生物，形態、攻擊方式、靈能性質都和我看過的所有資料上記載的虛境生物的特點對得上。”

說到這，徐少言想到了什么，接著說道：“如果說有什么不同的話，我之遇到的虛境生物沒有理智，攻擊力和防御性與資料上的記載相比弱了不少！”

“無理智，實力相對較弱……”

折妍一邊低聲復述，一邊似乎是在尋找腦中相關的記憶。直到，徐少言觀察到如冰山般一直面無表情的折妍突然露出幾分驚詫，亦或是興奮的神色。

徐少言看著折妍問道：“你有什么發現？”

“不確定！”

折妍搖了搖頭，按住罕見的、久違的，正在逐漸擴大的興奮情緒，平靜的說道：“我需要再進行確定一下，你先養傷吧，接下來的事情我會處理的。”

雖然語氣平靜，但徐少言能聽出話中隱藏的興奮甚至一絲戰意。而這些情緒讓徐少言微微楞神，他似乎無意識的又找到自己這位合作伙伴的一些信息了。

識人之能關鍵在于對觀察對象欲望的了解，要進一步預測其行為的話，則需要在認識人性的基礎上對其個人情況進行分析再對原本對于他可能行為的判斷。所以對徐少言來說，了解更多折妍的渴求，能讓他更了解折妍這個人，從而使他的處境更加保險一些。

折妍沒有再說什么，將電子書收了起來之后準備離開。

“怎么了？”

她看到徐少言思索恍惚的樣子，最后問道：

“還有什么需要嗎？如果你是擔心那個葉鳴的話，就大可放心，他現在被安排和那位行動處嚴隊長的弟子合作，安全是可以保證的。”

徐少言搖了搖頭，皺著眉看著折妍，問道：“我是在想我們之前是什么時候見面的，剛才看你那帶有些許戰意的樣子莫名覺得有點熟悉。”

折妍有些沉默，然后平靜的說道：“想不起來很正常，你不必在這種地方這么糾結。”

“記得總比不記得好。”

折妍走到門口，最后瞥了一眼徐少言，突然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這個樣子是不是能想起來什么？”

然后，還沒拿徐少言反應過來，折妍就匆匆離開了病房。

寂靜里，徐少言呆愣在病床上，腦海中幾乎被折妍那個面露淡笑的模樣占據，那一幕，足以讓任何有正常審美觀念的人為之瘋狂。

徐少言無奈嘆息，回想著與折妍的接觸，不禁感嘆，當真傾國傾城矣！

…

…

臨城市區一個普通的小型戶型房里，嚴海掛斷電話，露出在人前絕不會顯露出來的疲憊。

他雖然已經人近中年，但久居高位又勤于鍛煉，也不像執行局的黎行一般風格迥異。身上的西裝筆挺，眼眉硬朗，不怒自威，中年型男的形象凸顯的十分自然。

但此刻的他面表露疲憊與不快，神情略微復雜，再加之頭上一夜冒出的幾根白發，竟讓他略顯蒼老之感。

沙發上，飛快擊打鍵盤，處理事務的年輕人抬頭看著嚴海，問道：“處長，事情安排的怎么樣了？”

嚴海揉了揉眉心，嘆息道：“怎么安排？好幾位兄弟犧牲在這次行動中了，讓我怎么跟他們的家人說？”

“犧牲？”

年輕人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道：“處長，那是犧牲嗎？那分明是被那個新來的檢察官當做了炮灰，還是一個不能確定的原因！”

“閉嘴！”

嚴海猛得一拍桌子，沖著年輕人低聲道：“虛境生物如果出現在現境，造成的后果不可想象。方檢察官的決策完全是理智的最優解，知道嗎，白明？”

白明愣了半天，終究還是服軟道：“我明白了，處長。”

“剛才是我話說的重了。不過，白明你記住，剛才的話絕對不能對其他人說。”

嚴海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又問道：“那群蛀蟲們又提了什么要求？”

白明輕聲回答道：“那些人想讓處長幫忙架空方檢察官，或者是阻止方檢察官再順著走私的線索查下去。”

“開什么玩笑？”

嚴海冷聲道：“現在都查出了虛境生物了，那群蛀蟲還想著讓我幫他們遮掩他們做的丑事，一個個都沒有腦子嗎！”

“處長，那些人說把要求報給了你，做不做由你決定。”

白明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他們還說，別忘了他們手里的東西，更別逼他們魚死網破。”

“混蛋，一群蛀蟲。”

嚴海睜大眼睛，怒視著前方，低聲咒罵。

他沒想到那群混蛋竟然想把事情都賴在他身上，明明他所做的不過是對那群官僚的走私活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

嚴海不是一個絕對清廉的人，他作為臨城眾議會本土派的領軍人物，他需要給手下的人帶來利益，也就是錢。

于是需要錢的他和臨城的一些官僚們構結了，他放縱了那些人的走私活動。可他沒想到那些家伙竟然大膽到與虎謀食，和混亂之屬的家伙合作。

可現在他知道了，卻再不能從這個泥坑里抽身了，他已經臟了。現在臨城竟然出現了虛境生物，上面肯定不會放過這件事的，等到一切都揭開，他也算是走到頭了！

“處長，接下來該怎么做？”白明又開始問道。

“不用管他們了。”

嚴海閉上眼睛，疲憊的說道：“一步錯，步步錯，誰都跑不掉！”

“處長，您……”

白明欲言又止，小房子陷入了沉寂。

寂靜里，嚴海似是對白明說話，又似是自言自語：“十年了，臨城一個窮鄉僻壤的破地方，也從來沒有什么大事。為什么偏偏現在一切都亂了呢？先是空降的檢查，然后是恐怖襲擊，混亂之屬，虛境生物……”

他瞇著眼睛，輕聲嘆息道：“都不讓人省心，可誰又想死呢？”

白明沒有回話，他不敢說話，也知道現在不是他說話的時候。

嚴海的神情不斷變化，時而悲憫，時而猙獰，似是在思考著自己的走路。

嚴海平淡地漠視著前方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白明，許久，許久，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真正的想法，他不想死啊！

于是，他抬起頭來，對白明問道：

“白明，接下來你要和那個方檢察官的屬下葉鳴一起行動了足吧？”

“沒錯，說是方檢察官和處長你安排的。”白明回復道。

嚴海的神情逐漸平靜起來，開口道：“對，方檢察官想讓你多帶他了解一下眾議會的各類制度，應該可是很看重這個人。”

白明點頭，問道：處長，你需要我做什么？”

“白明，我是一手把你帶出來的，所以我最相信你。”

他的神情陰冷，說道：“我需要你和那個葉鳴打好關系，然后制造那個葉鳴和方紫的傳言，最好說是方紫任人唯親，讓她喪失眾議會其他人的信任。”

白明愣了一下，然后道：“可是，這些事情沒辦法對方檢察官造成什么大危害吧？”

“我知道。”

嚴海面色平靜，輕聲道：

“所以，我真正要做的是要證明那天晚上爛尾樓群里根本沒有虛境生物，那才是對方紫真正的殺手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