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叔叔又給她張羅去外面報了一個班學電腦記賬，說多學點沒壞處，出來找工作多個可能性。冷飲店事兒少也不差人，陳夏高興的又去學習了。笨重的計算機放在桌上，使用的DOS系統，這個學習陳夏從頭到尾都認認真真，一點不敢懈怠的拿到了證。

實習結束后，終于要進廠工作了，這就算正式的跨入社會，第一天由叔叔帶她去辦手續。

“叔叔，我要在哪里上班啊？”陳夏三分忐忑三分緊張，再加三分興奮一分好奇。

“跟著我走，去了你就知道了，給你聯系的這工作輕巧，坐著就行。”叔叔笑著說得很輕松。路上，他又不停的叮囑：“這個工作真的還可以，我幾個地方都去看過，給你選了這兒，人家本來不差人，為了把你塞進這個車間，我和你嬸嬸跑了好多趟聯系，拉關系、說好話一大堆，你嬸嬸還送了一個好看的手鐲去給人家，累死累活的別人總算點頭答應讓你進去了。去了之后你可得好好干，聽車間師傅們的話，不要怕苦怕累，多學多問……總之你好好工作就算對得起你爸媽，對得起我們了。”

“好好……叔叔，謝謝……我知道的，我一定認真學就是。”陳夏咬著嘴唇用力點頭，叔叔嬸嬸太好了，這人情債以后怎么還啊，進去之后會碰到些什么呢？各種想法沉甸甸的壓在她心上。

這個車間的廠房是新修沒多久的，白色馬賽克外表很漂亮，陳夏跟在叔叔后面走進去，心仿佛要跳出胸膛，一樓里人挺多，工人們正忙著吊鋼板，下貨，機器在旁不知在壓制著什么，發出巨大的咚咚聲響，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這邊人還都挺忙的，業務不錯呀。”叔叔撇撇嘴，帶著陳夏來到樓上辦公室。

“現在這里也是被私人承包了，我們得先去找車間主任。”叔叔小聲的說。

陳夏躲在叔叔身后，看到辦公桌后坐著個領導模樣的人，那人抬頭看眼叔叔，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叔叔連忙笑著把陳夏推到前面說：“主任，這是我侄女兒，今天就來上班報道了，您給安排下吧，就上次我給您說的那崗位，做著輕巧些的，女孩子太累了干不下來。”

“嗯，我來安排。”車間主任叫過對面的工作人員給她分配好工種、工位，不一會兒，就有人過來領她去，陳夏轉頭緊張的看著叔叔，叔叔笑著向她揮揮手：“去吧，去吧，別怕，好好干，我再跟主任說兩句就走。”

陳夏點點頭，盡量按下狂跳的心，跟人走到分好的車間小組去，坐在工位上的師傅們都是中年婦女，見有新人來了，站起圍攏來看是怎么回事，嘰嘰嚓嚓的議論，這里四周寬大敞亮，她像只不安的小羊站在中間。

“喏，這是今天新分來的，你們商量下，看誰帶她一下……”沒人吭聲。

“那你們自己商量，反正我把她領過來了，我上面還要忙先走了。”領她來的人轉身走了，一堆看熱鬧的也散了，沒人理她，她站了半晌，盯著在忙的師傅們，終于組長站起來叫另兩個人，說：“怎么辦，來都來了，還是得把她安排了。”

被叫到的人馬上推了，都各有各的理由，說得讓人沒法拒絕，陳夏很窘地站在那兒聽著。第一天來，沒想到會這樣，心里頓時特別難受。

組長說：“唉，那商量下，明天再來決定。”

第二天陳夏硬著頭皮又去，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另外還有一個新來的女孩，圓圓的臉，笑起來非常漂亮，跟她一起站著等待認領，又過了半天，商討出了結果，一個小組領走了那個女孩，這邊組里一個姓何的師傅領走了陳夏。

“不是我們組的人冷漠，每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帶人沒多的錢，耽擱自己工作時間，還要承擔責任，唉，你才來不會懂，我之所以愿意，也是因為我馬上要調到其它車間去了，這邊工作量不大了，所以有時間帶帶你，算是義務的，也算有緣分吧。”何師傅說。

“謝謝！謝謝師傅！我一定好好學！”陳夏象抓住了救命稻草，連連點頭。

工作內容就是把一根金屬條先固定好，然后打開電機開關讓它轉動在上面纏上銅絲，最后沾松香點焊，再包起來……

看著容易，做出來后外表看著沒問題，用萬用表打，總是不通。可原因是什么呢？有師傅坐那兒幫她看，最后也找不到原因。

她的師傅說：“這個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操作手法有偏差，有可能是原材料有問題，總之生產這個產品，從你拿到手開始做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出問題，所以太糾結也沒意思。你做的大多數合格就行了，也差不多。”

那個女孩工作內容也差不多，兩人都出了好些廢品，怎么辦，一個師傅悄悄給她出主意：“我以前廢品多了，攢起來，下班后裝包里提到外面去丟掉……當然，你還是得盡量找到原因……”

陳夏點點頭：“我還是盡量把它做合格吧。”

每天來了就坐在那里繞線圈，陳夏想一定要攻克難關，起碼先做到百分之八、九十的合格。師傅說，她們最多也只能做到百分之九十多點的合格率。

一直坐到中午吃飯，她才站起來，頭昏眼花的，這里沒有食堂，別人都是帶飯，或回家吃，附近也沒有吃飯的小店，只有一個路邊支個鍋賣小面的，所以她的午飯就是一碗小面，還沒有在技校時吃得好，她暫時住在親戚家，晚飯自己解決，因為那兒離這個車間近。大多數的晚餐也只能吃面，陳夏真心不愛吃面，而現在天天都要吃面，讓她十分焦慮。

好容易熬到月底發工資了，陳夏去刻了私章，蓋章領錢拿到了自己真正上班后辛苦勞動的第一次工資，一百元多一點點。

唉，感慨之后，她發現這真的是不夠，午餐在外面吃3元錢的小面，這已經是市里最便宜的面了，然后一個月的錢幾乎就沒有了，連晚餐錢都沒有呢，主要是自己還那么拼命的勞作一天，中午只吃半小時的飯，又繼續去工作，可是，還是有廢品，雖然少了些，她不知道原因。

這讓她繼續保有挫敗感。現今這工錢又讓陳夏完全沒了動力，她沮喪的對媽媽說：“我不想干了，錢太少，還不夠自己吃飯。”

媽媽大吼著說：“你敢!你敢不干就別回家！我們可是千方百計才讓你進去的，還花了那么多錢，現在錢少點沒關系，以后就好了，不夠的部分，我和你爸給你補。其它的念頭你想都不能想，你就只能在那兒！這一輩子都在那兒，給我踏踏實實的上班。”

陳夏真是絕望，在那兒工作，完全就是為了滿足媽媽的夢想愿望，她從那個廠被調到深山里的廠去，心里就老是想回去，回到原先的地方去工作，如今這個夢想被移到自己身上來為她實現，想到這些真是一萬個無奈。

晚上下班她直接去了奚桐實習的地方，奚桐那里和她住的地方隔得不算遠，坐車只有三個站的距離。她心里難受急需要找個人來傾訴。她們這邊很多實習的護士都沒在這里住，奚桐是住的單獨一間寢室，還沒進屋，就聽見奚桐在屋里和她男朋友在吵架，暈死了，每次來找她，她跟她男朋友總有一吵，都不知道為什么，好像吵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男朋友也住附近。

陳夏想，奚桐都不累嗎，老吵。她男朋友以前是她的干哥哥，后來才發展成了男女朋友關系，應該對她挺包容的。

陳夏站在門口看著吵得面紅耳赤的兩人，有些尷尬，進退兩難，在心里嘆口氣，只有先當和事佬了：“別吵了，別吵了，有什么事好好說，奚桐，你少說點，不要這么兇嘛。”

“我兇，你問問他都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整天像個母老虎一樣，你怎么不說你自己！！”

……

她的聲音很快被兩人變得更大的聲音淹沒。她去拉奚桐的手臂，被狠狠甩開。

“滾！滾！你給我滾！你馬上給我消失！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奚桐吼道。

“好好！你說的！我不來了！”她男朋友摔門而去。

奚桐跑過去，把門呼的一下打開，用腳狠狠把門再踢過去，梆的一聲，窗玻璃差點被震下來，可憐的門招誰惹誰了。

她氣呼呼地坐到床邊兒拿出一瓶酒精和棉簽來給腳消毒，并不怎么搭理陳夏，只淡淡說了句：“你來啦。”

陳夏說：“嗨，你們怎么又在吵啊，吵什么？你少說兩句不行嗎？”

“哎，那個神經病說起來簡直要氣死我，不說了。”她埋下頭狠狠地擦著

陳夏看了半晌：“你干嘛用酒精來擦腳啊？”

她頭也不抬：“多的，扔了可惜了。”然后也不說別的了

坐了一會，陳夏覺得無趣，本來一肚子話想告訴奚桐，但現在看她滿臉都寫著不爽、本小姐啥都不想說，她就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她呆呆盯了一會奚桐，站起來：“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