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舟進了加護病房，一股濃郁的消毒酒精的味道迎面撲來。
她往病床上看去，秦昊天就安靜的躺在那里，嘴唇蒼白干裂臉上卻有不正常的紅暈，病號服的胸襟處露出包扎好的紗布，還滲著血。
他平日多么討人厭招人恨的一個人，此刻連那招牌式的笑也沒有了，甚至連呼吸都很細微。
冰涼的指尖按上他手腕上的脈搏，跳動微弱卻有些急迫。葉輕舟喚他，就像醫護人員說的那樣毫無反應。偶爾囈語幾聲，也是燒迷糊的胡言亂語。
“傷勢嚴重，已經不能再輸液加重身體負擔。帶我去中藥房。”葉輕舟出來后，就說了這么一句話。
她的臉色雖平靜，話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
“好，快帶葉醫生去。”王院長指了指一旁的年輕男醫生。
“葉醫生，這邊請。”
他手勢指的方向與陸戰北所坐的位置南轅北轍，葉輕舟步履急促的跑到陸戰北面前對他說：“我這里一時半會結束不了，你先回酒店歇會，然后再去工作。”
陸戰北點了點頭，說：“好。”
葉輕舟風一般的走了，那個男醫生氣喘吁吁的緊追而去。
平心而論，也許是因為中醫式微，中藥房的藥實在算不上好。
“哎呀，葉醫生你真厲害。不過幸虧秦先生和我們王院長是舊相識，不然按規定來，你還不好出手。”
葉輕舟聽在心里，卻沒搭話。
來不及寫藥方，葉輕舟心中盤算一番，一手抓藥一手稱重量，不一會，黃色牛皮紙上出現了數十位藥材。
這些藥材分成兩堆，一堆只有寥寥幾味，一堆卻十分繁雜。
“這一包趕緊拿去煎了，所得藥汁全部送到我手里。”葉輕舟安排好以后，自己搗碎那幾味藥先帶回病房了。
臨近病房時，她回頭看了一下長凳，陸戰北已經走了。
舒了一口氣，她趕緊將搗碎的藥用開水泡了，放在電爐子上繼續加熱，直到看到水開了幾滾，顏色變深才吹涼放到秦昊天嘴邊。
總要先用紅參山藥甘草等物先護住心脈，吊住這口氣。
如葉輕舟所想，這一番折騰一上午就過去了。
終于，秦昊天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葉輕舟毫不意外，用虛弱的聲音調侃她：“我沒事，別像要守寡一樣哭喪個臉。”
葉輕舟端個碗湊到他嘴邊，說：“別廢話，既然醒了就自己喝。”
秦昊天看了看剛放到碗里的吸管，嬉皮笑臉的問：“我沒醒的時候怎么喝的？你喂的？”
葉輕舟無奈的回答：“對。”
“我覺得我頭暈眼花，心跳過速，馬上要暈了。”他嬉皮笑臉的說，作勢要睡過去。
“你確定？要我按你昏睡時的方式喂你？”葉輕舟涼涼一問，順便抽出了一邊的一根輸液管在手里甩了甩。
“你就用這根東西喂的我？”太不“憐惜男色”了吧！
“這東西挺好，我以前經常臨床使用。”嗯，小細管能輕松伸到嘴巴深處，中間的滴壺則能控制液體流動速度，對于一些喉嚨不能吞咽的病人也同樣適用，簡直不要太好用。
秦昊天嫌棄的瞥了一眼，老實的用吸管喝起藥來。
“這個藥水真特么苦，你放了什么？”秦昊天喝完藥緩了一會才說。
葉輕舟冷聲說：“砒霜。”
“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咳咳咳……”
“你好好的，一會傷口又得裂開！”葉輕舟用一根手指按著他的頭讓他躺好。
秦昊天見她真冷了臉，自動消停了一會。
葉輕舟收拾了藥碗吸管，整理了一下醫用器材，想說什么，終是沒開口。
“先說好，你不用謝我。其實，我不想替你擋那一槍的，不知道誰把我推了出來，正趕上那混球扣下扳機。
葉輕舟不理他吊兒郎當的話，知他一貫言不由衷。
“你知道嗎？你差點就死了！”葉輕舟神色嚴肅。
“不是有你在嗎？不是好端端的嘛～”
聽著他毫不在乎的語調，葉輕舟擦拭桌子的手一頓。
“如果那顆子彈擊碎了心臟呢？如果我半夜睡昏了頭，沒接到電話呢？如果你死了，你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還要嗎？你唯一的弟弟誰來照顧？我呢？我該怎么面對這個結果！”
葉輕舟本來就筋疲力盡，這一頓喊完基本就沒了力氣。
秦昊天咽了咽口水，喉結微動，眼角泛紅，轉過頭去。
他一字一句的問：“那你呢？你替陸戰北去死那么義無反顧，如果你死了呢？葉家埋葬了你母親的一生，害你數年來顛沛流離，你辛苦籌謀的大仇還報嗎？你死了，葉莞怎么辦？”他小聲跟了一句，我怎么辦？
“你知道葉莞？”葉輕舟瞇了瞇眼，神色忽明忽暗。
“當然。”我知道你的一切。
“葉莞得身世，你都知道？”葉輕舟冷冷的問。
“我知不知道有什么關系，我只認他是你弟弟。”
“那很好！”葉莞是母親的污點，但卻最無辜。
該死的人是葉士卿，該毀掉的是葉家，而不是葉莞。
“他不是覺得葉莞是罪惡嗎？那也是他造下的罪惡。他不是覺得葉莞命比紙賤嗎？我就要葉莞掌了這葉家，毀了他自以為珍貴的基業。”
“葉輕舟，地上涼，起來。”秦昊天擔憂的喚她。
“是我失言了，不該提葉莞。你不要激動，……你的身體受不了的。”每每面對葉輕舟，先敗下陣來的總是他。
葉輕舟右手握成拳狀，撐著地面站了起來。她的鬢邊都是汗珠，指縫間依稀有血色滲出。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了。
過了一刻，葉輕舟將手指搭在秦昊天腕上。
她已經恢復了平靜，擦了擦手，對秦昊天說：“你已經穩定了，以后我不會再來了。”
“還有，別再對我抱有幻想，如果有，也要像從前那樣藏好。再有，我不是傻子。這次的事，畢竟是你算計了我和陸戰北，所以我們兩不相欠了。”
她轉身，走的決然。就像七年前一樣，葉輕舟，你留給我的總是背影。
“為什么？”秦昊天突然聲嘶力竭的喊。
“為什么是陸戰北？他那個偽君子有什么好的？為了他，你處處掣肘，值得嗎？”
是啊！值得嗎？
“你還是多關心自己的傷勢。”門合上了，葉輕舟終究沒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