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案以后關于陸玨的風言四起，前后聯想姜煥似乎明白了什么，姜煥略微沉思一下，咳了兩聲，緩步上前雙手一疊，深施一禮：“下官姜煥拜見寺卿大人。”

突然的聲音讓陸玨的雙眸顯得有些恍惚，呆愣片刻，才扭頭瞧了他一眼，將手中的卷宗反扣在紅豆之上，坐正身體微微勾了勾嘴角，聲色略顯疲憊的開口：“這么晚還讓姜大人過來，實在過意不去，別站著了，坐。”

說完拿起一旁的孤燈，起身去點屋內其它的燈。一邊點燈還一邊說著：“這幾日我是吃睡難安心情煩悶，一直無人可以談心。今日突然就想到了姜大人，就厚著臉皮差人去了府中幾次。”

姜煥的目光一直隨著他動，直到他將屋內的蠟燭全都點亮才開口回答：“既然大人有急事為何不差人不去寺內傳喚，等了這久只怕下官會打擾大人休息。”

陸玨吹滅手中快要燃盡的蠟燭，回頭看著他笑了笑：“哪里，姜大人不怪罪就好。”

姜煥連忙站起身，雙手一搭：“大人何出此言，就算不是下屬，下官年長與你作為兄長也該關心不是！”

然而陸玨只是笑了笑，將手中的燈放在高腳幾上，并沒有回話。

他如此卻讓姜煥有些措手不及，好半晌，才開始詢問今日他去刑部之事：“大人去刑部見過了那名刺客，不知可問出些什么，心中可做好了打算？”

陸玨瞅了他一眼，低下頭自嘲一聲：“果然，我的身邊無事可藏！這才不消半日時光，我去刑部之事就已經人盡皆知了。”回過身來目光閃過一絲悲涼，讓他沒了那份淡雅多了些蒼涼與無奈。

所有的燈全點亮了陸玨的樣貌也就清晰了，儒雅俊朗的臉上呈現出病態的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卻蘊雅風儀、眉延目朗。若不是左眉上的紅痣以及蒼白的臉色，讓他減少了一些戾氣、霸道，平添了幾分儒雅，他那一副面相只會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可雖如此他那一身于生帶來的王者氣質，還是讓人不由仰望。

他的話一時間讓姜煥無從回答，場面也尷尬了下來。

僵持了片刻后，姜煥才轉動了一下略顯僵硬的脖子，看了一眼幾上的卷宗，找了個借口打破僵局道：“大人所看的這些卷宗好像是皇室密案，不會就是巫蠱之案吧？”

陸玨坐回榻上溫和一笑點頭：“對。”

雖然姜煥已經把想說的話思慮的幾遍，可事到臨頭一字也沒用上。只能皺起眉頭提醒：“大人應該明白自己是什么狀況，人言可畏，為何要在這風口挑看這卷宗？這巫蠱之案已經牽連了太多人，又是皇室的禁忌之案，大人又為何還要去碰？”

然而陸玨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岔開他的話題：“我找你來，是想打問你在參與審理的刺殺案，順便也想聽聽你有什么意見。畢竟這件事我牽扯于其中，雖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窩在心里始終不舒服。”

姜煥還在思考他為何提出巫蠱之案，被他這么突然一句話弄的不知該如何回答。

沉默了一會兒整理了一下思緒，接著他的話題回話：“三司會審有利有弊，有些事終究不是一個人就可以左右的。大人是一片好心想要息事寧人，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這件事不了了之，總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說到這他突然不說了，而是看向陸玨。

同時陸玨也看了他一眼，淺淺的笑了笑，認同的點了點頭：“繼續說！”

“是，這件事看似極易解決，卻并不容易，多少人盯著呢！皇上早就清楚這些，所以才會以大人為借口押案不發！看似處處對大人有利，實則大人已經處于風口浪尖！”姜煥這一句話就已經說到了點上，不僅告訴了陸玨這件案子，不會輕易了解；又提醒了他會有人使絆。

在這一點上陸玨與他不謀而合，點了點頭，目光微微閃動：“說的不錯，瑾王殿下已經冤死十年，早不報仇晚不報仇，偏偏此時高舉旗號，目的不就明擺著嗎！”

“鄭勻霖是朝中重臣，就算不為仕途，那珍貴的名聲，難道也不顧了嗎？史書一筆，那可是千古罵名！”誰知姜煥想都沒想直接講出這么一句，這一句不像無心，多像有意！

陸玨側歪著頭，宛如一池凈水的注視著姜煥，腦中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漸漸由平靜變成冰冷，冷冷淡淡的一笑：“史書工筆只是勝利人書寫，只要把住皇嗣再擁新主，何愁不會風光無限。”

“確實，宮廷爭斗誰主沉浮，當年的瑾王是何等風光，不就是被這些艱險小人陷害的滿門抄斬。這一場巫蠱之案添了多少的冤魂是早該平復，可又有幾人敢言又有幾人敢去平反。朝上早立太子為何遲遲不予露面，不就是因為他們是同胞兄弟。”說著他站起身走到陸玨身旁，彎下身，拍拍那些卷宗低聲道：“往者已矣來者可追，若大人不站穩腳跟，還談何亡者！“

他所說的陸玨心里十分的明白，不管他說這些是何用意，確實，身份在這等級分明的時代比什么都重要！既然無奈走上了這條路，又為何不讓自己腳下的路好走些，那么造成這一卻的始作俑者的馬前卒，就是他這條路上的第一塊墊腳石！

在見過程沖之后更讓他明白，有些事宜早不宜遲，他被人推上這個尷尬之位退不得進不得，血脈親情他陸玨絕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二十幾年了，這筆血債也是時候該一筆一筆的清算了。

他眼神迷離的盯著爐子上的火，雙目也被爐火染成了紅色，陸玨將手中的茶杯緊緊握住，緩緩開口：“鄭勻霖想左右逢源繼續屹立在這朝堂之上，那還要問問我答不答應，什么天理昭昭，不必等天理報應了！他不是想要借此機會看場好戲嗎，那我們就給他搭好戲臺，幫他唱好了！”

二人共事幾年，姜煥不是不明白陸玨講這句話的意思，雖說這是鉗制鄭勻霖的一個好辦法，但有一事不得不提上話題！

“抓他回來是遲早的事，可有一件事大人不得不多思多慮。審必定罪直到鄭應龍被關押，再到大人病中回府，這其中鄭勻霖是如何掌握好精確時機，如此巧合的在這段時間將鄭應龍劫出大獄，必是大理寺內部早已有的內線！想必這巫蠱之案又是他，想要牽連大人的計策。”

陸玨垂下眼皮，摸了摸長幾上的卷宗，表情極淡的說：“這如何，不是我釣他的餌兒！”

聽他這口氣應該早就知道了一切，那么他喚自己前來就不是談心那么簡單了。

此時的姜煥再看陸玨的目光滿是警惕，小心翼翼的詢問：“看來大人，早就知道大理寺內有他的內應？不知可做好了打算？”

陸玨并沒在乎他是什么表情，低著頭看著茶水中自己的倒影，自顧自的說：“本座掌管大理寺時，任用的幾乎全是上任舊部，里面難免不會有幾個，嫌棄我這廟堂窄小的，那么我又何必擋人財路。既然如此，不如就換幾個省心的。那樣，我走也可以走得安心。”

聞言，姜煥滿是意外忙問：“大人要離開？”

“啊！”陸玨似緩過神一般，眨了一眼看著他問：“怎么了嗎？我剛剛講了些什么嗎？”那神情似乎剛剛那些話都不是出自他口。

姜煥突然意識到什么，連忙搖搖頭，目光閃了閃：“沒有。”又觀察了一下他的神情，看不出他是否有意后。長長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兩處清除是件好事，大人下轄的大理寺還好說，可是刑部終究是一根難啃的骨頭，再加上又牽扯上前朝奪嫡，撤換起來談何容易。更何況又是讓朝中兩個重中之重的執法部門掉一層皮，想法固然是好，可辦起來談何容易！”

這一點陸玨早就想過，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只希望自己準備了半年不會白做準備。

雖然臉上的表情很淡，卻足以表明他的勢在必行：“尚書大人是個孝子，而鄭老夫人又視孫兒如命！鄭應龍被劫之后又緊接著發生了刺殺案，京城內外層層封鎖！”

他這句話著實讓姜煥吃了一驚，這場刺殺案究竟是有心人安排，還是他為了除去眼中釘而設的苦肉計？

怔怔愣了好久，才回過神調整了情緒，回歸正題；“雖是如此，但仍有一個難題擺在我們面前，那就是沒有圣諭九卿重臣的府邸，我們沒有權利私闖。如此這般，就算我們有證據證明鄭應龍就在鄭府，只要人不出來我們依舊無計可施。”無疑這句話就似一盆冷水，當頭就澆了下去。

不過讓他意外的卻是，陸玨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是向他淡淡一笑：“我們是沒有權利，那就找有權力的。”

雖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姜煥卻裝作不明不白：“大人的意思是……”說到這卻又適可而止的止住了口。

既然要人家為自己辦事，也就不防講明白一些。心里知道他明白自己所指何人，還是不厭其煩的說：“大人知道，本座身牽其中不便出門，不知姜大人是否愿意為本座走一趟韓侯府。”

因為病體未愈陸玨講話一直都是綿軟無力，可這話一出還是讓姜煥身后涼颼颼的。他與陸玨雖然共事多年，可是至今還未摸透他的脾氣秉性，但他清楚一點，那就是‘白面閻羅’的名號不是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