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寧站在那默不作聲的看著他，努力了幾次那若仙若幻的雙眸終擺上悲哀，才蹲下身，握住陸玨放在膝上緊握的手，仰頭望著滿是愧疚、自責、悲傷的雙眸，幽幽道：“你幾次延遲婚期，水兒便開始擔心你的身體是否是舊疾嚴重了。她征求了父母的同意，每月初一、十五就會去金禪寺為你上香祈福，兩年來從未改過。可誰沒想到，就在兩個月前，在祈福回來的路上，遇到天降大雨，妹妹雖及時趕回，還是著了涼染了病。自病倒后就再也沒有起來，就在半個月前，水兒的病情突然加重，不治而亡。”

她一直講陸玨沒打斷一直聽，他不知自己是如何聽她講完的，因為，他已經痛得失去了所有感官！

也許是旁觀者清，劉茯苓聽了她講的這些話，沒有覺到傷心卻感氣憤，這哪里是勸人不要傷心，分明是往傷口上撒鹽。定定地看看陸玨，不知道他聽出里面的算計，有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別人不知道，他清楚，這些年少爺雖數次推遲婚期，心卻是把少夫人看的無比重要，那些他不敢送出去的禮物，哪個不是精心挑選，哪個不是一份心思！

這個打擊與陸玨來說不足致命，也能要去半條！

陸玨的這副模樣讓周若寧十分滿意，因為在人最低落、脆弱的時候，才是有機可乘之時，她緊緊握著陸玨的手，輕聲安慰：“你別這么難過，妹妹看到你這個樣子，在天之靈也難……”沒有再說下去，竟低聲抽噎起來。

聞聲、陸玨的身軀不由一顫，望著眼前這個低聲抽泣的女子，心中酸楚，自己這樣不是在給失去親人的人添傷悲嗎！他沉默半日低聲道：“我不會有事的，你也不要難過了。”

都言道陸玨聰明過人，可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他竟然如此輕易就相信自己的話，周若寧心中好不得意，但為了不讓陸玨看出來，臉上盡表現出難過，關切滿滿道：“你不要太難過才是，我和水兒都不想看你悲傷。”

一語如雷驚醒夢中人，剛剛只顧傷心、難過。現在冷靜下來一想，人病了兩個月直至半個月前人去世，竟沒有人知會自己一聲，這可不像岳父的作風。

有些事勢必要問個明白，這是對水兒的負責，也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為了不讓她聽出自己是在責問，陸玨盡力控制，聲音控制過度難免生硬：“水兒病了這么久，為何沒有人通知我一聲。”

“水兒突然病故是我沒有做好長姐的職責沒照顧好她，可是父母、兄長遠在京城，無人主事寧兒已經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如今你又來怪我，……我” 周若寧松開手，一臉委屈，起身背身對他，悲傷的哭泣起來。

美人哭泣梨花帶雨，本就對她初戀動心的陸玨，片刻便心軟了下來，隨即也站起身，雙手背于身后，身體微微前傾輕聲安撫：“對不起，我說錯話讓你難過了。”

聽到陸玨的溫聲軟語，周若寧破涕為笑，一片紅霞爬上臉頰，低頭羞答答，在陸玨的手臂上推了一下：“算了，我原諒你了。”

顯然陸玨沒有心情理會，神情哀痛道：“我知道現在說這些會有不妥，可我還是希望大小姐帶我去水兒的靈堂，我想去見她最后一面，也好了了她這幾年的夙愿，讓她可以走得安心。”

“還是先喝杯茶吧。”端起一杯茶放在陸玨手中，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

周若寧這欲說還休的模樣，無端讓陸玨生出幾分怒火。語氣不由加重一分：“她已經死了，我想見她最后一面，這樣不會有什么失禮之處吧！”

周若寧連忙解釋：“本，我并是有意阻撓，只是因為現在天氣雖已轉涼，但是停放半個月時間未免太久。父母不知何時回府，我怕……”

“我知道了！”陸玨壓下火氣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微微有些不耐煩，拱手賠罪：“在下失禮，那就勞煩大小姐告知在下水兒墳墓所在，明日我會自行前去拜祭！”

“她沒有入土為安！！”

“什么？！那她在哪？”

周若寧挑著眉毛：“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陸玨耐著性子，加重語氣又問一遍：“她在哪？”

陸玨卻沒想到周若寧會說出那樣一番話，平平淡淡的態度似在談論別人家之事，可以說沒有一絲憐憫之心，亦不知自己是如何聽她講完！

“水兒是爹爹的私生女，連庶女的地位都不如。大門大戶的規矩我想陸玨哥哥應該很清楚，近不了祖墳就等于孤魂野鬼。哥哥宅心仁厚，應該不忍她落如此結果！所以，身為長姐的我，也不舍水兒死后不得安生，便自作主張將妹妹火化，把她的骨灰撒入西湖與魚兒為伴。水兒這世沒有福氣，歸于湖水伴魚蝦蟹，便是極好的結果！寧兒想，爹娘定會心懷安慰，哥哥也應該不是小氣之人吧！”仰著下巴一副大仁大義，絲毫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的模樣。

她這一番話徹底將陸玨的夢擊碎、心中震驚，就連劉茯苓也驚訝不小，這個女子到底是個什么心思？

夢醒了現實卻是殘酷的，那結果讓人無奈、讓人無措。

陸玨抬手按在隱隱作痛的胸口滿是譏諷，嘲笑自己這幾年做了多傻的一件事，為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夢，負了那個真心為自己付出的姑娘。良久陸玨才重重嘆了一聲氣，這一聲嘆息嘆不盡自己的可恥、水兒的不值。

此時回過頭再看向那絕色之人，心底不由生出幾分寒意，心也不由顫抖，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如常：“在下有一事相求，希望大小姐可以答應。”說出來又覺得多余，以她的脾氣怎會同意。

“陸玨哥哥請講。”陸玨如此對于周若寧來說就是服軟，不由暗暗欣喜，話語輕松聲音也帶一絲喜悅。

因為，這已證明陸玨相信了周若水已死事實，如此這般離自己的目的就更進一步，心中不免得意起來。

陸玨沒有心情去計較這些，他現在只想盡快辦完自己的事，盡快離開，吐出一口濁氣后，啞聲道：“那就勞煩大小姐，差人找幾件水兒日常穿著的衣物，然后再把小艾找來，我想知道水兒的喜惡，為她在陸家立個衣冠冢。”

“何必多此一舉，人死如燈滅，要墳墓又有何用！除了徒增煩惱，看著礙眼就一點好處都沒有了。”周若寧輕哼一聲，決定要打消他的念頭。走到陸玨跟前，抬手一邊輕輕拍撫陸玨后背，一邊道：“難到哥哥不認為，那個無足輕重的人死的正是時候，她的死對哥哥來說只有好處、沒有一絲害處。哥哥想想她那私生之女的身份，低如塵埃微弱沙粒，根本配不上你那高貴的身份，比起形同虛設的活著，還不讓她死了好在來世尋個好人家選個好身份。為保哥哥顏面而死，水兒死得其所！”

陸玨什么也沒說，只是凝視這侃侃而談的女子。美夢破滅他絲毫沒有惋惜，反而覺得輕松。他此時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清楚自己該做什么！

他扭頭目視廳外，那片因夜幕降臨而籠罩的朦朧。輕淡開口：“告辭。”并未再多看周若寧一眼，拱了拱手抬腿就走。

“站住！”周若寧一改溫婉模樣，煙眉豎立滿是怒氣。急走兩步到了陸玨身后指著他提高聲音喝道：“馬上轉過身來，本小姐的話還沒講完，誰允許你走！”

陸玨并沒有轉身，淡淡哼了一聲，回了一句：“天色已晚，在下一獨身男子，不便在此多留。如果被有心人看到，閑言碎語污了大小姐的清白，登徒浪子之名在下可擔當不起！”

見人不轉身，周若寧徑直走到陸玨面前，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一副大義凌然的模樣：“哥哥負氣離去，可是為了顏面。”

再面對此人陸玨只覺得心中疲憊，皺眉嘆息的次數巨增：“一張臉面又有何用，如果陸某真的在乎這張顏面，就不會踏進周府一步。”

目的達到，周若寧早就有點得意忘形，眼中始終掛著一絲笑意，更是沒有注意到陸玨眼底的計較！

“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知哥哥想不想聽。”她憑著當年陸玨對她的癡迷，充滿了自信。

聽了她這些話陸玨反倒不著急走了，轉身返回剛剛自己坐的座位坐下。抬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幾上的茶杯，杯身已涼，端起茶輕抿一口茶，此茶的苦味讓他的眉頭微微動了動，一片了然，不由輕笑一聲，自己何時也如此容易被哄騙，當真是當局者迷！

靜下來一想，便已明了，從自己進這個門開始，眼前之人便開始牽著自己的鼻子走。這茶的苦味讓他清醒過來，他是何等身份，他的未婚妻不可能悄聲無息的死去，如此重大之事岳父也不可能不知情！水兒生死只是她一面之詞，該不該信尚在存疑。

陸玨望著手中的茶杯，心內算計，開始一步一步套取自己想要的。

隱去計較扭過頭去，眉目含情的看著周若寧：“說說看，我聽聽。”

他的聲音酥軟溫潤煞是好聽，讓周若寧欣喜忘形。自然沒發現那靜坐之人，已然將她那點心思了然于胸。

周若寧迫不及待的坐到陸玨旁邊的椅子上，柔情一笑委婉道來：“朝廷官員、蘇州百姓，未曾有人見過妹妹模樣，不如由我代替妹妹嫁與哥哥，反正都是要娶為何不娶個貌美稱心的。你我心心相映，豈不兩美。”說完激動不已的握住了陸玨放在幾上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