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正帶著幾個家丁仆人打掃戰場，原本整潔的庭院里此時狼藉一片，地上的落雪中夾雜著零碎的暗紅，幾乎是一步一個血印，看得人觸目驚心。

沈傾瑤抱著嘟嘟的手倏地攥緊，眼底凝聚著噬人的風暴。

笑晴大約是被上次的事情洗禮過，心臟強悍了不少，雖然眼底震驚，但至少沒有驚懼害怕的后退。

收拾庭院的管家很快發現了沈傾瑤的存在，連忙吩咐身邊小廝去里面稟報，自己快步跑過來躬身：“小姐，您回來了。”

一邊說，眼睛還亮亮的往沈傾瑤懷里的嘟嘟身上瞄，這可是沈傾瑤第一次把孩子抱回娘家，不成想竟然讓孩子看到這么血腥的畫面，口中急道：“小姐別擔心，就是發現了幾個小嘍啰，已經被夫人清理過了。”

“有留下活口嗎？”沈傾瑤眉心緊擰著開口。

管家搖頭表情遺憾：“沒有，被發現后用的也都是同歸于盡的慘烈打法。”

因此院子里才會被鬧成這副模樣。

沈傾瑤點了點頭，又問：“我娘呢？”

“夫人與老爺此刻正在內堂里休息，小姐快抱著小少爺進去吧，這里我們會盡快收拾妥當的。”

緊了緊懷里的嘟嘟，沈傾瑤快步向里面走去，才到了正堂門口，就見到了迎出來的凌晗，笑意盈盈，白衣蹁躚。

雖然對凌晗的功夫心中有數，但沈傾瑤仍舊是此時此刻見到了完好無損的她，心里才算是徹底的松口氣。

畢竟對方還有個敵友不明的賀媛呢。

呸呸呸，沈傾瑤暗暗在心里罵了自己亂瞎想，一邊朝著凌晗迎了過去：“娘。”

凌晗卻把關注點都放在了張著小胳膊要抱抱的小嘟嘟身上，接到懷里迫不及待的先在他臉頰上香了一下：“小乖寶，想死外婆了。”

沈傾瑤無力的嘆了口氣，垂頭搭腦的跟著凌晗一同進了內堂，卻意外的沒看到皇甫靳，蹙眉：“我爹呢？”

“他心情不好，在里面歇著。”凌晗逗弄著嘟嘟，頭也不抬的回答，又吩咐身邊的侍女：“進去跟老爺說嘟嘟來了。”

婢女連忙應聲去了。

聽聞皇甫靳心情不好，沈傾瑤倒是沒什么意外，她家老爹心心念念的兄弟之情，雖然千帆過后平淡如水，但誰知道有沒有那么一絲牽絆？如今找上門來的麻煩，對他來說算是迎頭棒喝了。

“怎么會忽然有人找上門的，這里不是很隱蔽嗎？”

凌晗聳聳肩：“不是你就是拓司唄，總歸是你們兩個中的一個。”

“當然不會是我！”沈傾瑤立即反駁，她每次來都要大費周章，身邊的一對暗衛也會盡全力將周圍的暗探除掉，沒道理會被人發現：“我就說少讓他來，掃把星。”

“與他無關。”

沒等凌晗說什么，匆匆趕來的皇甫靳聽見沈傾瑤這么說，一邊出言反駁，一邊伸手去抱嘟嘟，小家伙雖然不記事，但卻能感覺到誰喜歡他，眉開眼笑的換了個懷抱。

沈傾瑤對小家伙朝三暮四的性格已經習以為常，但對皇甫靳到了此刻還維護拓司的舉動十分不滿：“明明就是他帶來的禍害，你還偏心他，究竟你是誰的爹啊？”

“你還記得我是你爹？遇上秦芒你的腦子里還除了他還能有誰？”皇甫靳哼了一聲，同樣不滿的瞪了回去。

凌晗被這父女倆的孩子話逗得忍不住想笑，連撒嬌親近的方式都如出一轍，誰敢說這不是親生的一對活寶？

“拓司的事先不提，這院子怕是不安全了，我在城里還有處僻靜的院子，你們要不要搬過去住？”沈傾瑤提議。

皇甫靳卻想也不想的搖頭：“不必，只要在國朝統轄，哪里都一樣，這么藏著掖著窩窩囊囊的也不是辦法。”

沈傾瑤一愣，與凌晗對望了一眼。

想要正大光明？該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被皇甫銳那個蠢貨一鬧騰，她這個死心眼的爹，終于肯覺悟了？

皇甫靳卻是顯然不想再提這個話題，輕咳了一聲轉移道：“聽說你上次遇到了一個姓賀的女人？”

“對啊，爹，你認得她？”沈傾瑤感興趣的問。

皇甫靳點點頭：“據我所知，蒙地巫醫殿的前任殿主就姓賀，曾經娶妻并育有一女。”

凌晗一臉恍然：“聽你這么說，我倒是有些印象了，好像是先殿主有意將女兒許配給兩個徒弟中的一個，后來不知怎的，人就失蹤了，我倒沒真的見到過她。”

也就是說，什么前任現任的，都是先代殿主亂點鴛鴦譜的結果？

皇甫靳立即道：“她既然以黎晟的未婚妻自居，你就早早把人調回來，成全人家兩情相悅，黎晟跟著你這么多年，也該有個伴了。”

沈傾瑤似笑非笑的瞧著她老爹，這語氣里面的酸味，她聽得都快要倒牙了。不就是嫉妒這些年黎先生陪在娘身邊了么，小氣鬼。

皇甫靳一看沈傾瑤那個表情立即炸毛：“你個臭丫頭那是什么表情？還沒說你好端端的跑回來做什么！”

“這不是怕您想嘟嘟嘛。”沈傾瑤假裝怕怕的縮縮脖子，嘻嘻一笑，為什么捏，嘟嘟只是其中一個理由，另一個嘛，就是老王妃抓著她到琉璃院好一通開導，就差抓著她的衣領說要她勸說皇甫靳接受秦芒了。

沈傾瑤笑嘻嘻的看著皇甫靳：“爹，你下次可不可以對秦芒熱情那么一點點啊？”

“怎么，他有意見？”皇甫靳沒好氣的白了沈傾瑤一眼，沒良心的臭閨女，又替那個臭小子說話。

沈傾瑤無奈：“他好幾次過來都是想商量跟我的婚期的，每次都被你冷言冷語的打發回去，你禮都收了好幾回了，好歹給個說話的機會啊，難不成你要你閨女這么沒名沒分的住在他家啊？”

“那就搬回來，家里又不缺你跟嘟嘟住的地方。”皇甫靳大手一揮，不買賬。

“你……”沈傾瑤氣得跺腳，一回頭看向一臉觀好戲的凌晗，嬌聲道：“娘，你看他啊……”

凌晗被沈傾瑤這聲音鬧得一身雞皮疙瘩，險些端不住手里的茶杯，起來抖了兩抖：“我去看看廚房那邊準備的晚膳，你們父女倆慢慢切磋。”

說完，頭也不回的溜了。

沒了凌晗這個看客，兩人拌嘴也鬧得沒意思，總之，勸說皇甫靳接受秦芒的事，算是沈傾瑤鎩羽而回。

不過沈傾瑤本來也沒打算一舉收復失地，何況這次還有意外收獲，至少不用再云里霧里的去猜賀媛是誰了。

日子就這樣又平平靜靜的過了幾天，一年一度的除夕佳節，總算是來了。

小石頭果然依照先前的約定，帶著長生回來京城過年，早有心理準備的沈傾瑤對兩人牽手而來的姿態欣然接受，反而是長生紅透了臉，像個大姑娘一樣不敢抬頭。

落雪跟影素在江南過春節，早早的捎了信回來報喜，早幾天蘭琪已經生下漂亮的女兒，睿智如皇甫星，初為人父也高興的像個傻瓜，可惜這個時代沒有網絡，沈傾瑤只好抱著嘟嘟想象蘭琪家女兒的樣子，順便開玩笑的逗兒子要不要個童養媳。

過節嘛，自然要有過節的氣氛，沈傾瑤在府里忙碌了好幾天，將上上下下都布置的喜氣洋洋，溫馨又溫暖，陪老王妃守歲之后，還喂嘟嘟吃了他生命中的第一口餃子。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初一的一大早，秦芒要入宮同百官一起去給皇帝拜年，順便參加晚上的宮宴。

前一天晚上守歲幾乎就沒怎么合眼，沈傾瑤困的厲害，秦芒走的時候干脆都沒搭理他，只是迷迷糊糊感覺他起床出去，這一覺直睡到快中午，還是被笑晴給硬叫起來的。

“壞丫頭，早知道就該趁著年前把你嫁到常家到婆婆面前立規矩去，害我沒個安穩覺。”沈傾瑤打著哈欠，睡眼朦朧的由著笑晴折騰，困得直點頭，感覺過了好久她還在系扣子，忍不住往鏡子里一看，整個人立即精神了：“這是干嘛，穿這么恐怖？”

紅色滾邊的廣袖寬袍，銀絲雋繡的孔雀紋理，玉石為扣的金色腰帶，還有腳上鑲著明珠的高履，這一身行頭，分明是入宮朝拜時才該穿的王妃禮服！

這丫頭瘋了咩。

沒等沈傾瑤發問，笑晴已經脆生生的開口：“王妃，是王爺臨走時候特意吩咐的，要您這個時辰起來梳妝，接您入宮的馬車都已經在府外等著了，奇怪，王爺昨晚沒有對您說起嗎？”

說了么？沈傾瑤歪著頭想了想，先是陪著老王妃守歲，回來后又被秦芒翻來覆去的吃了一通，耳邊他似乎的確有說過什么，但累極而眠的人哪有功夫細聽，早就卷著被子會周公去了。

就這么一愣神的功夫，笑晴丫頭帶著幾個婢女已經手腳麻利的開始給沈傾瑤上妝，百花宮髻，銜珠流蘇，滿頭的金飾壓得她都快抬不起頭了。

“王妃好美啊。”幾個小丫頭忙完了一通，還不忘夸贊幾句，扶著沈傾瑤搖搖擺擺的出了門。

直到暈暈乎乎被送上馬車，沈傾瑤還在心里暗想。難怪古代的女人要婢女成群，就這架勢，沒個人扶著也走不成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