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你別叫我娘！我生的好女兒，竟然就這么貼心，都存了死志心里還要想著將她父親先就出來！”凌晗冷笑，甩開沈傾瑤握過來的手。

“你覺得不曾見過父親是遺憾，我跟你父親不曾養育你是失職，那嘟嘟呢？嘟嘟如今尚不記事，他長大些卻發現對自己的父母沒有印象，難道不是遺憾？他的母親拋下他小小一個殉情而死，難道他就不會怨？不會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經歷過的傷痛，難道忍心也要讓他也來一次？”

沈傾瑤臉色更白，垂著頭不敢對望凌晗指責的目光。

凌晗無力的看著沈傾瑤，見她此刻這副模樣，也就知道自己的話并沒有說錯，于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也罷，我生而不養，沒資格決定你的以后，你想怎樣做都是你的事，我也不攔著你，但有一點還是要說清楚，你若真是存了這份心，你爹那里就不勞煩你大駕了，就像你之前說的，他根本還不知道有你這個女兒的存在，與其知道了、見到了、放在心里了，很快又要失去了、傷心了，倒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知道，也省了日后這份難過！”

“娘……”

“說的沒錯！”

凌晗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傳來老太妃氣急敗壞的的怒喝，門簾一掀，露出老王妃那張憔悴又滿是怒火的臉。

“既然她去意已決，我勸親家母你便少操一份心，省了這份力氣吧！”

還不等笑晴與落雪行完禮，老太妃便已經沖到床前給了沈傾瑤一個重重的耳光，打得沈傾瑤的臉狠狠的偏向一邊，本就蒼白沒什么血色的臉上頓時浮出了五指掌印！

“老王妃息怒！”笑晴跟落雪大驚，立即沖上去跪在老王妃腳邊，拉住老王妃還要繼續打下去的手，哭求道：“老王妃請息怒，王妃才剛剛蘇醒，神志不清又悲傷過度，請您看在王爺生死未知，王妃也是悲慟情急的份上，饒了她這一次吧。”

聽兩人提起秦芒，老太妃眼里也閃過濃重的傷痛，高舉的手緩緩無力垂下，望著床上神情不變的沈傾瑤，便知她仍舊沒有改變心意，氣惱的用力的跺了跺手上龍頭拐杖，滿是怒氣的吩咐道：“給我駕著王妃跟上來！”

說完，老太妃一把拂開林嬤嬤的攙扶，轉身快步的朝外走去！

身后林嬤嬤一揮手，幾個孔武有力的嬤嬤架起床上虛弱的沈傾瑤，便出了門。

落雪跟笑晴大驚，想要阻止，卻被凌晗伸手攔住。

“尊上，閣主雖然有錯，可她現在的身體實在經不起折騰啊。”落雪焦急的看著眾人離開的背影，抓著凌晗的手哭道。

凌晗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

落雪見凌晗沒反應，干脆松開手，跟在后面一路跑去，卻發現眾人并沒有去正春堂，而是繞開前面一眾院落，朝著王府角落的祠堂那邊走去。

武王府的祠堂除了子嗣入冊，逢年大祭等重大日子，很少開啟。

一眾人來到祠堂外，老王妃看著門外那莊嚴肅穆的‘秦氏祠堂’幾個大字，眸光一沉，吩咐身后的林嬤嬤上前開門。

林嬤嬤嘆了口氣，上一次祠堂開啟，還是秦芒繼承王位，這一回老王妃為了王妃的事專門開啟祠堂，雖然是責罰，但也是真心的看重她。

進入祠堂內，老王妃指著上面歷代武王的王位，斷喝一聲：“容璃！你給我跪下！”

身后的林嬤嬤一揮手，那些人便將沈傾瑤架過來，有乖覺的婆子連忙快速從旁邊拉過一個軟蒲團，墊在她膝下。

老王妃見此，眸光一閃，卻也沒阻止。

只是，看著沈傾瑤這副不見松動的倔強表情，那團被外面寒風暴雪降下溫來的火氣，又一次沖了上來。

王府的祠堂終年有人打掃，不曾停斷的香火讓里面香氣濃重，老王妃恨惱的看著地上虛弱的沈傾瑤，眼底帶著幾分失望：“你既然嫁給秦芒，是我秦家子孫的母親，就要遵守秦家的家規，如今我便在列祖列宗面前教訓你，如何為我秦家婦！”

沈傾瑤咬了咬唇，支撐著無力的身體在蒲團上跪好，無論如何，她是秦芒的妻子，尊敬秦家的祖宗是她該有的姿態。

“你可知，為何當初沈家女兒嫁入王府，我并不看好，甚至還曾上殿與皇上分辨，想要他收回王命？”老王妃深吸一口氣，看著沈傾瑤問道。

沈傾瑤跪在地上，低聲道：“沈家的聯姻只是算計，且身份差異太大。”

為什么不同意？這答案其實顯而易見，沈家是落魄貴族，秦家是王府高門，兩者根本就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地下天上，門不當戶不對。

老王妃搖了搖頭，繼續問道：“你可知，秦芒明明身份貴重，文武兼修，在這一干王孫貴族之中堪稱佼佼，可為何名門望族肯將女兒嫁來王府做主母的少之又少，寧可放著王府正妃的位子不要，而是讓家中沒什么地位的庶女來為妾？”

沈傾瑤垂著頭：“因為誤信了武王府的詛咒。”

武王府代代早殤的傳言擋住了太多想要覬覦秦芒的女子，雖然愛慕他的俊美跟才華，但帝都貴女們更加愛惜的是自己的生命。

至于那些庶女，也只是聯絡討好秦芒的棋子，就可有可無了。

“我不喜歡你做兒媳，是因為你達不到王府擇選媳婦的標準，家世地位只是一方面，性情能力才是首要。”老王妃望著香火中有些模糊的靈位，嘆了口氣：“可自從你進了王府，每一次行事舉動我看在眼里，發現你與傳聞大不相同，更是能得到秦芒的認可，后來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沈家女兒，我也就開始接受你，卻沒想到，終究是看走了眼。”

說到最后幾個字，老王妃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看向沈傾瑤的目光里盡是失望。

“秦芒選妻不易，是因為嫁入王府的女子，早該有隨時失去丈夫的覺悟！你覺得你難過，你悲傷，你想死，可你今日所經歷的一切，我經歷過，你娘經歷過，歷任武王府的女人全都經歷過！”

“失去丈夫的武王妃，你不是第一個，但卻是唯一一個想要隨他去死的女人！”

老王妃說著，素手一指那上面的排排靈位：“難道只有你會痛？只有你失去了丈夫？她們這些人都是沒血沒肉沒感情？”

“如果你今日死了，我只有兩句話想說，第一句，我看錯了你，我兒秦芒也娶錯了你。第二句，幸好秦芒為了那個沈五的事寫下休書，武王府的主母是空缺而非殉情，否則，老身絕沒有面目去見底下的列祖列宗！”

這么說著，老王妃已經是眼中含淚，聲音顫抖。

“王府歷代選婦，最看重的便是性情，只有性格堅忍頑強的女子，才能勝任我王府主母的位子。而不是在事發后草草一死當做結尾，丟下嗷嗷待哺的孩子獨自面對這一切！”

沈傾瑤咬咬唇，抬眼去看老王妃，卻見老王妃也正冷笑的回望著她：“你想說你手上的勢力跟你娘親的能力，足夠保護嘟嘟？他不是孤身一人？”

“呵，哪一個武王妃不是娘家勢力雄厚的封疆大隸！哪一個娘家不足以保護一個孩子！可那些都不是你逃避母親責任的借口！身為母親，能輕易放棄兒子放棄家族，放棄你丈夫及祖宗用性命堅守換來的一切，這樣的你，不配做我秦家的媳婦！”

沈傾瑤身體一震，那些已經涌到嘴邊的話，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那些禁錮在眼中的淚，此刻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見沈傾瑤這樣，老王妃也停了下來。

“你今天就在這祠堂里好好反省，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再出來。”

深深看著跪在地上看不出情緒的沈傾瑤，老王妃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頭也不回道：“武王府歷代為國效力，為百姓而征戰，從不為私心而動，這個道理，你也順便一起記住。”

說罷，在林嬤嬤的攙扶下離開了祠堂。

外面寒風中，凌晗帶著落雪跟笑晴站在門口，雖然關系親近，但到底是秦家的祠堂，她是不能進去的。

老王妃走出來看見凌晗，便走過來：“親家也好幾日不眠不休，回去歇著吧，瑤丫頭那里該說的也都說了，能不能想通也要看她自己。”

凌晗誠懇的看著老王妃：“辛苦老王妃了，離兒這孩子性子倔強愛鉆死胡同，是我沒有盡好母親的責任。”

“換做別人身上，未必能有你做的好，她若是不能理解你當日苦心，你也就算是白生了這個女兒。”這些日子的相處，老王妃對凌晗跟皇甫靳、沈傾瑤的事情已經清楚了始末，這其中自然也包括當年凌晗冒死送走沈傾瑤的事。

凌晗苦笑，沒有說話。

在母親的立場上看，當年她的選擇沒有錯，但換在子女身上，卻也同樣無辜。

“這里風大，你也別一直守著了，以這丫頭的性子，沒個幾天是走不出來的。”老王妃看著凌晗勸道，說罷，又將目光轉向笑晴：“你留在這邊看顧好你家主子，有什么情況就立即讓人來報，若是王妃有什么不妥，唯你是問。”

“是。”笑晴不顧地上積雪立即跪下來，脆生保證道：“請老王妃放心，奴婢一定會照顧好王妃。”

老王妃輕輕頷首，帶著林嬤嬤等一眾人轉身回正春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