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怎么跟個小孩子似的還要哭鼻子了？”

秦芒見沈傾瑤眼睛紅紅的樣子，無奈的搖頭才多久不見，他的小妻子竟然成了個小哭包，哄道：“這點兒都是皮外傷，還是你自己動手包扎的，黎大夫也看過了，有什么好擔心的。”

沈傾瑤吸吸鼻子，伸手解開秦芒的衣服，在房間里找了把剪刀將他身上的紗布，果然看到傷口因為她剛剛的動作又滲出血了，幸好黎先生離開時留了外傷的東西，處置起來并不麻煩。

直到再次給秦芒包扎好，沈傾瑤才小心翼翼的握著他的手，秦芒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就順勢躺倒在床上，讓沈傾瑤枕著他沒有受傷的右胸，手環過她的肩膀，兩人相對沉默，直到許久之后，秦芒終于忍不住開口。

“剛剛我醒來時，聽到你說你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你曾經生活的世界是在哪里，有什么辦法可以到達嗎？”

他當時渾渾噩噩的才恢復意識，就聽到沈傾瑤質問凌晗怎么會知道她的身世，說她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死撐著不肯再度昏迷，咬牙讓自己清醒過來，就是想知道沈傾瑤那句話的意思。

他一直都知道，沈傾瑤不是真正的沈五，他曾想過試探，但沈傾瑤每當提起以往，眼底都會有一絲晦暗閃過，他雖然好奇，卻也不忍心讓她為難，索性也就不問。

可他沒想到，那些他不去深究的過去，竟然跟他不是同處于一個世界，那沈傾瑤會不會忽然離開？會不會忽然消失？

沈傾瑤一愣，原來秦芒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了意識，雖然他此刻的聲音十分平和，可她卻能感覺到他語氣中的驚惶，連忙搖了搖頭：“怎么會，我對那個世界來說，已經是個死人了。”

“死？”秦芒一怔。

“對啊，已經死了，還是在水里窒息而死的。”想起之前被人出賣，落水溺斃的那一幕，沈傾瑤忽然覺得恍若隔世，在那個世界的二十年，竟然也比不上來到這里的一年來的生動。

秦芒聽到沈傾瑤這么說，手下意識的握緊了她的肩，沈傾瑤輕輕一笑：“沒事，都過去了，阿芒，我給你講講我的過去好不好？”

放在以往，即便秦芒問起，沈傾瑤也不會想回憶那段過去，這一點從她堅持用沈傾瑤的名字回來自己身邊，秦芒就已經明白了。

而此刻，沈傾瑤卻愿意說給自己聽，大部分的原因，還是因為忽然出現的凌晗。

她愿意做沈傾瑤，是因為容璃的過去都是一場不愿意回望的噩夢，可現在忽然出現了一個母親，即便沈傾瑤口口聲聲的說不接受，但血肉至親，終究還是在意的。

“我在那個世界的名字叫容璃，你看這個房間的布置，在你看來可能有些奇怪，可在那個世界里，卻是最常見的，那里有很先進的技術，也有很健全的法律，當然，這個健全是相對于這里而言。那是一個講究人、權，沒有君王一統，提倡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地方。”

沒等秦芒回答，沈傾瑤已經自顧自的開始講。

“六歲之前，我是跟著養父一起生活的。養父他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經營著一個規模不算小的公司，對我很好也很疼愛。那時候有很多女人喜歡他，可他總是推說他結婚了，有我這個女兒就足夠。”

回想起往事，沈傾瑤眼神有些恍惚，在提到這個不是父親卻給了她歡樂童年的男人時，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

“可是好景不長，金融危機過后，他的公司出了狀況，人也開始變得消極易怒，開始養成許多壞習慣，開始酗酒吸毒，開始徹夜不歸……”

秦芒摟緊了沈傾瑤，雖然她此刻只用‘易怒’兩個字來形容，他卻想象的到，一個六歲的孩子，要面對性情大變的養父，破敗寥落的家庭，要承受多少辛苦。

“后來他病了，病的很重，那時候我們家徒四壁，外面還有許多的債主拿著油漆追趕，他知道撐不下去，就把真相告訴了我，原來，我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他無意中救下的一個女人的孩子。”

沈傾瑤唇邊的笑容帶了一絲苦澀，那些記憶有很多都已經模糊，她卻始終記得養父在提起她母親時眼中閃過的亮光。

那個男人，竟然因為對她母親一見鐘情，而放棄了替凌晗完成愿望，選擇將她留在身邊親手養育，甚至多年來都在不停的麻痹自己，把這個叫容璃的孩子，當成他跟凌晗的親生骨血。

最初知道這些的時候，沈傾瑤只覺得不可思議，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竟然能讓他那樣著迷，后來遇到了秦芒，開始有些理解他的執拗，而此時，她只覺得他可悲。

“他告訴我說，那個女人患了重病，他給她安排了醫院，找了很多專家都說沒什么希望治愈，他很氣憤，就在他憤怒的罵跑了幾個自詡權威的專家之后，忽然發現，那個本該躺在床上的女人忽然沒了蹤影。只留下她的孩子，一個名字，以及一個地址。”

凌晗就那么走了，丟下了她在醫院。

“其實我養父真的可悲，他到死都以為，那個女人是因為病患的絕望而離開，以為他死后可以跟她團聚，可誰會想到呢，他心心念念要去追隨的女人，其實一直都好好的活著……”

說到這里，沈傾瑤忽然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跟著滾落下來，何止是她養父，在她幼小的心里，也一直以為那個女人早早的不在了，而不是不要她。

秦芒抱著沈傾瑤，感受著她身上蔓延著的悲傷，右胸口滲透衣服的眼淚灼熱滾燙，讓他好心疼。

“其實養父在公司出現狀況以后，就開始拜托人找過那個人留下的地址，想要把我托付給她的家人，結果被告知，那家人很多年前就已經搬走，他找了很久都沒有音訊。”對于那個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外祖，沈傾瑤是沒有什么期望的，提起來也很平淡。

“直到后來公司沒有了，他也沒有了能力再去找。后來他的病情越來越惡化，我們開始連飯都吃不上，我就偷偷的跟著那些大孩子們出去撿破瓶子去賣，換來的錢維持每天的一頓飯，不過也不是每天都吃得上，有時候被年紀大的孩子看到我換了錢，會被搶走……”

沈傾瑤聲音頓了頓，仰頭看到秦芒眼中的心疼，微微彎起唇角。

“其實這種情況維持了不到三個月，人在困苦的時候潛力是很大的，我不甘心被人搶了勞動所得餓肚子，所以就會反擊，跟那些孩子們打架，雖然成功的幾率很小，但漸漸地，敢搶我東西的人就少了很多，然后，我就遇到了我的義父……”

感覺到沈傾瑤身上忽然改變的氣場，秦芒第一直覺的反應，這個轉折對沈傾瑤來說，未必是件好事。

“義父說，我最打動他的，就是我跟那些孩子們扭打在一起時的眼神，讓他相信我會成為他手上最最鋒利的一把匕首。之后他給了我養父一大筆錢，安頓了他的生活，帶走了我。”

“你養父同意了？”秦芒忍不住開口。

“人在經歷過病痛跟饑餓之后，很多最初的堅持都會改變，他會同意，也沒什么好奇怪的。”沈傾瑤無謂的聳聳肩，眼底卻幽暗冰涼。

她不怪養父的出賣，那只是對人性的一種妥協。

過慣了富足生活的他，在經歷過那三個月窮困潦倒的磋磨之后，急于擺脫困境的心情已經遠遠勝過了心底里最初的那個夢。

他曾精心的養育過她六年，她還他后半生的衣食無憂，總算兩不相欠。

“那，后來呢？”

“后來我就跟著義父去了意大利，開始跟著一堆孩子一起接受嚴苛的訓練，學習殺人的技巧，學習害人的手段，整整四年里，我們都沒有出過那個房子，每天一睜開眼睛就在不停的學習，學一切可以學的東西。”

沈傾瑤的聲音頓了頓，半晌后才繼續：“直到四年后，義父覺得我們可以畢業，就把最后活下來的六個人，分別送去了不同的地方。”

沈傾瑤沒有特意去說為什么最開始的和她一起訓練的是一堆孩子，最后卻變成了只有六個，這個過程的血腥黑暗，秦芒想象的到。

“我被送去的是一個熱帶雨林，唯一的任務就是在那里活下去，幾年之后，我跟另外兩個人又被接回到義父身邊，才得到他的信任。”

之所以會將他們送到各種不與人接觸的深山叢林，只因為他們是作為一種武器而存在，太多的與人交流會影響他們的本心，這樣完全隔絕后的帶回，更容易掌控也更加忠心。

秦芒心底隱隱作痛，難怪沈傾瑤一直都回避著以往，甚至曾說過去的她沒什么可留戀的，無論是誰，都不好愿意回望那樣黑暗的過去。

沈傾瑤將這樣殘忍的做法說的云淡風輕，只會讓他更加心疼。

“后來的日子就開始變得很簡單，我們三個被安排在義父的古堡里，有任務的時候就出去，殺了人就會得到一筆數額不小的獎勵，以及一個月的休假，日復一日，沒什么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