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雪。

雖然在西南方，雪并不常見，但現在確實是下了。突入而來的雪讓天氣猝然冷了一截。宋小艾倚在窗邊，看后院的梅花綻開。

已是正午。

綠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這可是初雪呢，小姐，我們運氣真的很好。”

她顯然心情不錯，聲音帶著許多愉悅，也不知是因見了這雪，還是因小艾的傷勢漸有起色。小艾點頭，卻并未過多回應她的話，好似現在不過是在安靜賞雪，不能做其他的事情。

綠蓉知曉小艾有心事，于是就靜立一旁，見鵲宵燒了個爐子置在一旁，覺得屋子里暖和許多：“幸虧出門時帶上了許多冬日衣裳，這下小姐是不會受冷了。”

“幸好渝州不是北邊，那里現在怕是積雪成山了吧。”

鵲宵撥弄了下炭火，又瞧了瞧還在呆坐著的小姐。看了看綠蓉一眼，綠蓉示意不要打擾。她明了的點了點頭，將手爐拿給綠蓉：“方才弄好的，小姐在這風口坐著，難免是冷的。”

綠蓉將手爐塞給小艾，小艾不動聲色接下抱入袖中。繼而又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看著庭院。

綠蓉與鵲宵悄悄退了出去。

小艾仍是巍然不動。

兩個丫鬟立在門外，面容表露擔憂之色更多。特別是綠蓉，小姐又是被蛇咬，又是中箭傷，如今若是一個人在那里冷著臉罵著她們都還好說。可是小姐就這樣一聲不吭的坐著。讓她們很難知道小姐在想些什么。

“若是相師在就好了。”鵲宵嘆息：“不知是不是因為相師不在的原因，才讓小姐如此失魂落魄？”

“也不是失魂落魄，反正小姐現在是不想多說話，跟得了抑郁一般。再這樣下去，我真怕小姐會郁郁寡歡……”

“可不是……都坐了一上午了……”鵲宵覺得無奈卻又不知要怎么是好：“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

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打開。宋小艾面無表情看著兩人，眉頭如舊，微微顰起。見兩人目瞪口呆，她倒是鎮定的很：“我餓了，想吃東西。你們在這里聊天，知不知道我在里面聽得見？”

鵲宵一聽忙低頭，綠蓉強裝鎮定：“小姐想吃些什么？”

“隨意吧。”宋小艾看了兩人一眼，又退回房里：“吃過午飯去渝州，不是說渝州城離這里很近么。在那里去等人。”

“是。”綠蓉知自己再也不能多問什么，就算多問，也不一定能夠得到答案。況且還是在小姐的這種狀態下，就更加難說了。

宋小艾關上房門，閉眸揉額心。屋子里的爐火雖然暖和，她的心卻仍舊是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手中的紙條上墨跡已干。卻讓她權衡許久。

到底該不該給他呢。

馬蹄聲聲。一隊人馬疾馳。

顧子恒在前面帶頭，顧雨辰在最末，他們已經行了幾天的路了。如果找到小師妹的時候發現不是和那個相師在一起，就應當要把小師妹帶回去了。

不知師父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同意她外出。又害怕相師會丟下她。顧雨辰在馬背上咬牙，覺得師父的疑心太重。如果不放心相師，又不想師妹出去。那一開始，何必要師妹出去呢。

但這些事情，都不是他能夠控制的。如果可以，他寧愿讓師妹自己去選擇，讓那個宋佳人在被師兄撿到之時，就送走。或許，這一切都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駕！”

渝州，不知道小師妹，是否真的是一個人呢。

客棧內，宋震天一把撕了下屬遞交的信件。他深吸一口氣，看著一旁默默看書的宋劉氏，臉色十分不對：“你在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

他心中如一團憤怒的火在燃燒，恨不得將這一切都給摧毀。宋劉氏聽見他講話，只默默抬起頭，眼皮子一動，并未回答他的話。見他這般怒火，只是彎起嘴角一笑。饒是這樣，也被宋震天覺得是在嘲笑他。

“你早就知道那個相師有問題，卻不告訴我，一個人跟著他，放心的把女兒交給他？是不是這樣？！”

書信上確切消息，真正的風霖雪目前在蓬萊島，這就能證明這個相師是假的！若是假的，那他對女兒是懷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臉色一變，看來，僅僅讓顧子恒倆人帶回小艾是不可能的。現在，還要除去那個假相師……

大概是猜出了宋震天的想法，宋劉氏并不覺得可怕，反正覺得極為可笑。雖然她一直認為他很聰明，至少十幾年前很聰明。但是現在，她覺得他確實是愚蠢的可怕。

她抬手，將書合在一起。眸子根本沒有放在他身上，語氣淡薄的毫無感情：“若是他要小艾的命，何須等到現在？若是他要以小艾威脅你。你大可不必擔心。小艾在你心中的地位還不及你那位新姨娘，那位也不會如此遲鈍。選擇綁了我的女兒。”

她眸子帶著一絲不屑，之所以故意說明是她的女兒。大概是因為，從拿出和離書的時候，她就不再拿他當一家人了。

她并未打算停止。而是繼續侃侃而談：“當然，你可以讓他們去讓小艾回去，回那個山莊，讓小艾與她的小姨娘好好相處。不過，兩人的爭鋒相對，相信你也受不了。”

“又或者呢，你可以將那個人找到并將其滅之。可是，一個人在你身邊隱藏了這么久，不被你發現。還拐走了你的女兒，你又怎么能輕易的殺了他呢。”

看著宋震天火冒三丈的樣子。宋劉氏拿起書，瞟了這個曾經的丈夫一眼：“若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不難保證你會失去什么。”

這番話說完，她便離去。

宋震天憤慨不已，一拳砸在桌上。到底是最了解他的女人，他做的一切，即使全都不告訴她。她也會了解的一清二楚。

到底為何會如此。讓他覺得她竟然在這一刻，已經不屬于自己？

宋震天深呼一口氣，別過頭，捏緊雙拳。他知曉身后有人，閉眸冷喝：“回莊！”

武林山莊后山。

錦離朝著林子里的溫泉遙遙望去，此時主子正在里面。已經有一個時辰了。她方才想進去，還未等靠近溫泉就被趕了出來。

看來主子還是嚴防把守。對她藏著戒心，她又沒有怎么樣，只是想看看主子，隨便偷香而已。沒想到這樣都很難。

錦離嘆氣，踢著腳下的石子。望著遠山處，發著呆。突然，林子中鳥獸飛散，幾個黑影從林子上落下來。

見到錦離，規規矩矩行了禮。

是無花宮的殺手。錦離背對他們，冷笑一聲，嘴角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殘忍：“那盟主，是回來了么？”

“離大人英明。”帶頭的那個上前一步，抱拳：“屬下方才得到消息。那宋震天已經往山莊趕了。”

“哦……？”錦離一笑：“他不去找主子了？”

“好像是因為宋劉氏說了什么……所以才會……”

他說完，便覺錦離一言不發又陰冷笑著的樣子實在太過嚇人。低頭：“其實也有其他原因，派了兩個徒弟去尋宋小艾，估計很快就能找到了。”

“找到也好。”錦離笑意更深了，喃喃：“找到了……看她還怎么……”

“呃？”那人眸子流露不解：“找到了……我們不就沒了人質了……”

“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錦離白了他一眼，又道：“無花宮殺人，什么時候又需要人質了？”

說的好似有些道理，那人點頭：“離大人有何指示？”

錦離瞇眼：“繼續跟著宋震天，派一些人暗自跟著宋家那個丫頭。”

“歡大人的人已經在跟了。”

“讓你去就去。”錦離又是狠狠瞪著他，瞧瞧附在他耳畔道：“若是發現了她對我們不利。那就……”

她將手掌比在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就算主子知道了，你也只管領賞便是，若是任務出了什么紕漏，無花宮和宮主有什么閃失。你可是知道的。”

她“哈哈”大笑，手掌一揮：“下去吧。”

眾殺手看著她猩紅的唇，不禁頭皮發麻。那為首的更是想到了蛇蝎心腸這個詞語。不過，他們這些殺手，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能說，為了活下去。為了精彩的活下去。這一些，對于他們來說，都是迫不得已，無法選擇的。

待那幾人都消失，在溫泉里的東方玉玨才睜開眼眸，輕喚：“錦離。”

錦離嘴唇一翹，立即笑的萬分嫵媚，扭著細柳腰身朝林子里走去，一邊走一邊應著他：“宮主……”

溫泉旁男人一襲紅衣，一頭濕發魅惑。看不清眸子是什么情緒，表情卻是淡漠的溫柔。讓人心中一動。

錦離不禁加快了步子。

她這么多年在他身旁守著，從未有過半點異心。她會讓他看清楚，誰才是最適合站在他身旁的女人。

他的一切，在最初之時。本該，就都是她的。

現在，也都該，只屬于她。

她眸子陰沉，東方玉玨瞟了她一眼，并未放在心上：“事情怎么樣。”

“宋震天已經在趕回山莊了，看來宮主在這里等著，是對的。”

“很好。”東方玉玨彎起唇，頗為玩味的轉過身看著錦離，他正在系腰帶，腰帶有些繁瑣，錦離上前，伸出雙手：“宮主，我來幫你系吧。”

“不必了。”東方玉玨并未避開，而是冷冰冰回應：“你總是喜歡自作主張。這一點，讓我很不喜歡呢。”

錦離的手一頓，東方玉玨腰帶系好，視線仍舊落在她身上，帶著一股將她看透的危險：“沒有人會比我了解你。”

他笑，手指撫向她光潔妖媚的臉：“若是有了要動宋小艾的心思。我會先除了你。”

錦離身子一顫，向后一腿，不可置信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