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這藥效要四五個時辰后才發作，她飲了，就會無事的吧……反正……夫人都看不出來……她咬牙，一口飲了蜜茶。

而旁邊的秋妙一見，已無退路，只得跟著翠花一起，裝作無事，將那蜜茶飲了下去。

兩人飲畢，又在宋劉氏的眼神示意下，吃下大量的蜜餞。

終于，在宋劉氏滿意的目光下，兩人離開了云院。

兩人剛走，宋劉氏的臉色就變了。她轉頭看向自己的丫鬟：“紫蘭，你去盯著菊院的動靜。紫鳳，你去盯著梅院的動靜。”

“可是……”紫蘭猶豫：“這樣夫人就沒有人伺候了啊……”

“不還有一些二等丫鬟嗎。”宋劉氏看著院子中那些干著雜活的丫鬟：“隨便給我安兩個機靈可靠的進來。”

“好吧……”宋劉氏既然將自己的心腹都用出去了，定然，也不會打無準備的仗。

“風公子。”宋劉氏抬頭，看著臥坐在橫梁上的東方玉玨：“多虧公子救了小女，今日，還請公子守在此處保護小女的安危。”

東方玉玨點頭，并不知道宋劉氏在想些什么：“夫人是……”

“不必問了。”宋劉氏擺手，眸子散發自信淡然的光：“今晚，就等著，好好看戲吧。”

那兩個女人處心積慮那么久。甚至前一段時間在后院親自做飯，巴結老爺。大概都是為了今天晚上的戲碼吧。若是這個兩個女人安分一點，她還尚能容忍。可是她們偏偏要不聽話。

不聽話的人。

就該好好讓她們聽話呀。

晚宴已開始許久。

眾人翹首以盼今日的助興節目。宋震天陪著江湖英豪，看著劉管家在一旁，忙低聲吩咐：“你去看看夫人怎的還未來，這么久了。難道是身子不舒服？”

劉管家并未去看，而是解釋：“今日夫人吩咐我要守著老爺，所以我不能走。今日夫人也說，她會來晚宴，還會給老爺一個大驚喜。”

聽劉管家如此說，宋震天也是一陣驚愕：“雨拂要給我驚喜？還真是未聽說過，倒真是，想看一看。”

他呵呵一笑，繼續坐回去乖乖等著。并未再左顧右盼尋找夫人的身影。

而女眷這一邊，李紫紫這一桌正是心懷各異，李紫紫抬眸看見宋小艾款款而來，不禁眼前一亮：“妹妹來了。”

那桌女眷紛紛將視線移了過去。瞬間呆滯。

宋小艾因才昏迷轉醒，所以在臉上涂了些胭脂與唇紅，倒是顯得精神了許多。今日穿得一身霓紅云錦廣綾裙。臂上挽著丈許來長的煙羅紫輕綃。仙意頓起，尋常的飛仙髻卻用了青黛蘿玉的珠花雙生玉簪。原本只算清麗的臉龐顯得飄渺出塵。

東方玉玨在她身后僻靜一桌落座，目光從未從她身上挪走過一分一毫。

她真美。她只能是他的，小粽子。

“妹妹，你終于來了。”李紫紫起身，恨不得沖到宋小艾身旁，她慢慢踱步，見小艾含著笑意，也是“呵呵”笑著，拉過宋小艾的衣服看：“妹妹，這衣服真是好看極了。這發簪也與這衣服配的極好。”

“不過是青黛蘿玉的簪子罷了。”宋小艾虛弱一笑：“改日妹妹選一些精巧些的發簪，與姐姐換著戴好了。”

她這一說，一是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滿足了李紫紫順桿往上爬，讓她為自己做了一個很好的掩護。其二嘛，就是想氣氣那個姨娘。反正那些簪子，都是那姨娘買的。別說換，就算贈給別人，她都不敢說些什么。

“好呀。”李紫紫沒想到幾日的宋小艾這么好說話：“妹妹坐我旁邊吧，兩天沒見，我可有許多話想和妹妹說呢。”

她拉起宋小艾的手，就安置在自己身旁。張姨娘卻是看不過眼了：“妹妹長妹妹短，倒不見這么妹妹問我這姨娘一聲好。”

聽她這么一說，宋小艾這才將視線放在她身上。似才看見她一般：“原來，張姨娘也在這里啊。”

她將“姨娘”兩個字咬的很重，卻又是漫不經心：“娘親讓小艾給姨娘帶話。說，姨娘給娘親孝敬的蜜茶和蜜餞，娘親都心領了。只是，那蜜餞含著些許苦味。或是姨娘手藝不佳，才毀了那上好的蜜餞。”

張姨娘一聽，腦袋轟轟作響。宋劉氏吃出了那蜜餞的苦味，這是不是她的藥量下的重了？此時，應該是藥效發作的時間啊。只要她派出的人一發現兩人進屋茍合，就會來通知老爺。到時候老爺定會親自去捉奸。而她……

只需在這里靜觀其變，看著那些看熱鬧的人一個二個沖到云院。

眼睜睜看著宋劉氏所有的自尊和驕傲，一點點的，被撕成碎片。

“夫人哪里知道釀制蜜餞的辛苦。那一罐蜜餞，可也是我釀了一個月呢。”張姨娘聲音軟了許多。不再是一開始仗勢欺人的樣子。

宋小艾并不多說，只一笑，落座，看著桌上一滿盆煮好的螃蟹。意味深長的看著張姨娘：“姨娘，秋濃好吃蟹，特別是你這種身子骨弱的人。可得多吃呢。”

她話音剛落，就聽琴聲響起。

那琴聲十分錚亮，一聽就有氣勢，而一聽到這琴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宋小艾這一桌，也都朝那琴聲方向探去。

那是戲臺子唱戲的地方。此時，卻是琴音美妙。然而，眾人看不見琴在何處，也看不見奏琴之人身在何處。琴一頓，簫聲便響起。低沉的簫聲配著琴聲，婉轉悠揚。再一頓，多了許多聲音。笛聲，塤聲和玉磬之聲。待眾人都覺好奇疑惑之時，戲臺子上方從天而降一身大紅舞服的女子。

那女子明媚妝容，紅唇與衣相呼應。眉目之間傳情，不經意間姿態流轉。她揮舞手中云袖。隨著音樂起舞，緩緩而唱：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她紅唇輕啟，每一個字都咬的極清。聲音婉轉悠揚，又多了一份年歲累積的哀傷：“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唱到此處，她的聲音變得微微哽咽：“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

她眼角淚滴滑落，想起此生與宋震天，終究，是被他毀了這一世的牽掛：“與子偕老……”

“與子偕老……”

與子偕老，與子偕老。

如此簡單的愿望。卻如何都實現不了。他疼愛他的妾室，全然忘了當初對她的承諾。他的妾室要害她，而他，卻毫不知情。

那年春風又染江南岸，柳絮飄飛。她在岸邊看著他英姿煞爽遠行歸來。他滿是繭痕的手撫上她的臉，太粗糙。讓她覺得生硬的疼。

“雨拂，我回來了。”他那時說：“跟我一起走，這世上，任誰也無法欺負你。你若是想回來，我就帶著你回來。”

她那時怎能想到會如此呢？

她不是卓文君。他亦不是司馬相如，他們兩人，只有她想過白首不相離。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她含淚的唱著，臺下大多人被她震撼。男人，自是被她的舞姿和歌喉，還有那驚為天人的容貌。而女人，則是她唱的其中的感情。

宋小艾抹了抹眼角的淚。她想，若不是娘親用情太深，也一定，不會如此辛苦了……

“太教人心疼。”李紫紫拿著絹子抹淚。邊抽泣邊道：“這世上有一個能相約白頭到老的人。真的好少……”

“誰說不是呢……”那幾桌女眷紛紛抽泣。

而當臺上的宋劉氏唱完最后一個字時，彎腰行禮，緩緩走下臺。

宋震天在臺下望著她，含笑伸出手，迎接著她。

張姨娘此時面色全白，此時的宋劉氏，不應該是出現在這里！她！不應該是被人發現在和別人茍合么！怎么能出現在這里！還一舞一歌驚艷了四座？！

不，她搖頭，這不對。這一定不對。

李姨娘雖裝作淡定，卻還是心里害怕。她瞅著身旁的丫鬟，揪了她一把，悄聲狠狠道：“趕緊去給我看秋妙在做甚！”

那丫鬟趕忙離開。

而宋劉氏此時，并未換下舞衣。她被宋震天牽著，宋震天許久才從方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他輕笑：“雨拂，我只知道你精通詩詞書畫，卻并未曾想，你歌舞也如此的好。”

“老爺。”宋劉氏抿唇一笑，挽著他的胳膊，滿臉甜蜜：“或是因為今天吃了姨娘送來的蜜餞，所以，唱歌也甜了許多。”

“呵呵。”宋震天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就你會說話。”

宋劉氏揚起嘴角，額頭卻密汗細流。她緊緊抓著宋震天，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老爺……”

并未感覺到她異常的宋震天依舊帶著她對眾人問好。而此時，宋劉氏輕輕呻吟：“好……痛……”

話說完，她便暈了過去。

“雨拂！”宋震天沒料到會是這樣，立即將她抱了起來沖向最近的房間：“叫大夫！叫大夫！”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夫人暈倒了。”

眾人紛紛議論。

“我娘暈倒了！”宋小艾起身，還沒有休息好的身子顯得虛弱不堪。頭還是疼的厲害。李紫紫連忙扶著她。

她輕輕推開：“李小姐，我要去見我的娘親。”

她一步步朝外走，看見張姨娘那張幸災樂禍的臉。心里的恨意越來越濃。

張姨娘，今晚，月圓之夜，你，去陰曹地府，與閻王團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