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大早，宋小艾梳洗完畢。已不似前幾日那般消沉。這幾日歐陽蘇鎧帶著她吃喝玩樂，好不快活。不過有些讓人看不下去的，就是李紫紫每次幾欲殺死的人眼神。

嘶。讓人一陣寒顫。

春桃一早就候在門外，見她出來，面容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小公子，歐陽公子和李小姐早就在下面等著了。”

宋小艾往下一瞥，果然看見歐陽蘇鎧和李紫紫對坐著，兩人喝著粥，吃著點心。她心里有絲不愉快，但隨即消散的無影無蹤。興高采烈的下樓。她咧嘴：“早啊各位。”

見她出現，大家閨秀一般秀雅的李紫紫眸子突然一緊，心中擠出一絲奇怪的想法：要是沒有宋小艾，就沒有人會打擾到她和歐陽公子了吧？

當然，這個想法也只是一晃而過，她看著宋小艾大大咧咧坐了下來。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氣。

不管歐陽公子再怎么陪宋小艾，她要才貌無才貌，要德行無德行，怎么能和家教甚嚴的自己相提并論呢？

“今日的饅頭很松軟。”歐陽蘇鎧夾了一塊擱置在宋小艾的碟子里：“喜歡可以多吃一些。”

宋小艾興致缺缺，拿起饅頭一大口撕咬下一半，吧唧吧唧。她嘆氣：“我覺得還是包子好吃。”

歐陽蘇鎧一副“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的表情，無奈笑笑：“再等一會吧，我吩咐后廚給你單獨做了份水晶包。”

這么好！宋小艾簡直高興的要飛起來！她咧嘴，眼睛笑的彎成月牙：“知道歐陽哥哥人好，沒想到人這么好。”

也不知是在何時。

她已經不叫他歐陽，或歐陽公子。而是直接喚他歐陽哥哥。

或許，是從她失去那個鬼哥哥開始。

一直靜默的李紫紫聽她如此叫他，眸子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光。隨即恢復平靜。她唇角抿起一絲笑意。繼續文雅的喝粥。

早餐后，一行人決定再去拜訪李府。

雖然上次碰了壁，卻并不代表毫無機會。這一次，歐陽蘇鎧決定，只字不提花的事，只和那個李尚書一起聊聊天，喝喝茶。這樣，大概也能放松他的警惕。向他討教怎樣栽培素冠荷鼎的方法，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這次出來的真正目的，也并不是要帶那勞什蘭花回去。

一到李府，依舊是上回那個小廝。那小廝長相清秀，年紀雖小，卻是透著一股精靈氣。見又是這行人，并未回避，而是大大方方退門稟了主子。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急急從庭院里奔了出來，規規矩矩道：“大家都請回罷，老爺說了，這幾日不見客，若是與各位有緣，那就請各位在二十七日戌時應邀前來一同賞月飲酒。”

說罷，他將一封請柬呈了出來：“老爺早幾日便寫好請柬，大抵是猜到各位還會來第二次的。”

一行人完全不知這個尚書在搞什么名堂。

不過，原本有些擔心此次會像上次一般的歐陽蘇鎧一聽這話，心頓時放了下去。他頜首，接過請柬，彬彬有禮：“如此，有勞小哥了。”

小廝本就覺得這一行人來頭不小，聽領頭人如此一說，惶恐回道：“大人這是在笑話小的了，若沒其他話要帶給老爺，各位就請回了罷。”

說罷，也不等回應，“吱呀”一聲關上了大門。

宋小艾湊過去瞧那請帖，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幾字。

“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李紫紫不禁笑出聲，低吟：“有意思。”

歐陽蘇鎧回首望了那鎖叩，心里也是一笑，何止是有意思呢。

清風樓客棧。

二樓廂房。

也不知坐了多久，倚著窗望日出日落，已然忘卻時間流轉。一襲紅衣與晚霞相映。在這初秋，點燃遠方漁火。

錦離在桌邊飲茶，她在這屋子里坐了一天，看著主子在窗邊發了一天呆。竟無話可說。

哎……她心中輕嘆，最終打破沉寂：“主子……馬上就要到月初了。你身子里面的寒蠱……”

“與你無關。”

他聲音冷的猶如冰窖，打斷她好不容易提起勇氣的話題。目光又望向窗外晚霞。

“我的意思是……”她頓了頓，不知哪里來的這么大的膽子：“趁著還沒有到月初，還沒有回無花宮治蠱，主子可以去見一見想要見的人。”

這么些年，她從未見他如此失態。

見他沒有要理自己的樣子，錦離有些急了：“錦歡錦淼帶來消息，據說武林山莊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若是主子想迎戰，日后怕是不能再和那位……”

他們是敵人，她卻始終都不知道。

他們是敵人，他一開始就知道。只不過想要利用她得到一些旁人得不到消息。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上了心。

如果真的做回了敵人的話。他眸子一緊，天邊晚霞在他眼里已變得黯然失色。如果真的做回了敵人。

那他，就再也不能得到她了吧。

他起身，揮袖：“安排下行程吧，三日后回無花宮。”

錦離點頭，還未來得及再開口，只見身影從窗子翻出，消失無蹤。她一笑，搖頭，輕抿一口清香四溢的茶。

晚飯剛過，宋小艾因這幾日去外面逛的太頻繁。不想再跑。倒是春桃很想出去逛一逛，她給了春桃一些銀兩。讓她帶著心怡去看一看有什么好吃的帶些回來。

嘿嘿，不出去，不代表就不吃呀！

她在窗邊托腮，看了一會即將夜幕降臨的街道。一時看的呆了，竟未察覺屋子里多了一絲奇異的香味。

看了不一會，她便覺得眼皮在打架，困意十分明顯。拖著小身板滾到了床上。一沾床，就呼呼大睡起來。

待她睡的沉迷。紅衣人從窗子上翻身而入。他似對這里了如指掌，直接躍上某人的床。

這一次，和前幾次都不一樣。他并未叫醒她。也并不打算叫醒她。他手撐腦袋，眼神在她的臉上從未挪開。

看她如嬰兒般嫩白的皮膚。看她彎彎黑黑的眉，看她已經閉上醒來卻是葡萄般的瞳仁。看她挺拔肉肉的鼻子。看她小巧粉嫩的唇。

他好像怎么都看不完她一般。

手指不自覺就撫上她的額。也許是他的手太冰，讓昏睡的她感覺有些不舒服，睡夢中顰眉，嘴唇嘟嚷，不知在說些什么。

就像只慵懶著撒嬌的小貓。

他唇角浮起一絲笑，見她睡的如此香甜。不禁頓住手上動作。如果她知道是自己來看她，不知道會是什么情緒？

大哭大鬧？還是生悶氣？還是像以前一樣，可愛撒嬌？

他竟然猜不出來。

面前的丫頭吸吸鼻子，似嗅到他身上極好聞的味道。拼命望他懷中鉆。

他身子一滯，伸手將她攬進懷里。

感受這是安全地帶，宋小艾更加放肆，雙腿緊緊夾住他的身子，雙臂如蛇一般緊緊纏著他的腰。一下也不肯松開。

東方玉玨漆黑的眸子盯著她許久，最后，唇輕印在她的額間。方才放手。

如果她可以一直如此。

那，該多好。

宋小艾次日醒來時就聽到春桃在抱怨。

“小姐啊，你怎么睡的那么沉啊。我給你帶了好多好吃的。可是偏偏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沒有辦法啊，這些吃的又不能放太久，所以我和心怡就分著吃了。”

她說的坦坦蕩蕩，宋小艾卻聽的咬牙切齒。這丫頭片子，叫不醒她是她的錯不成！東西都給吃了還是她的錯不成！她就是沒醒來而已！能有多大個錯！能有多大個錯！至于這么一大早就抱怨她嗎！至于嗎！

她眉目緊擰，心中碎碎念還沒結束。視線緊緊盯著正在倒洗臉水的春桃。感覺到她的不滿，春桃如同芒刺在背，轉身換了一臉笑意：“嘿嘿，小姐，您趕緊來洗漱了吧……我待會還可以再出去給小姐買嘛。”

宋小艾一聲冷哼，心里冷冷道：這還不錯，不然永遠都不原諒你！

春桃見小姐這副表情，深覺此地不宜久留。她猛拍腦袋：“小姐，我突然想起來了，心怡說待會要找我討教刺繡呢。我現在就過去，您待會有什么吩咐就告訴我。”

話剛落，她一溜煙的跑了。

宋小艾斜視著看她離去，心里只剩下鄙視。這丫頭膽量也就如此嘛，要是綠蓉，哪里會被嚇成這樣，說不定昨晚就會跳起來把她耳朵揪著讓她起床呢。

哎，一想起綠蓉，她就有些想回山莊了。

想娘親，想后廚做的肉。想……

她眸子一暗，低頭看向脖子上掛著的白玉蘭。也想他了……

如果那次的人不是他，她就原諒他，可是如果他是呢……她不就是自討苦吃么……

她捧起白玉。一陣難受，昨夜，她還夢見他了……夢見他側臥在她身邊，像往日一樣溫柔。

可是她一覺醒來，發覺那也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不知不覺，手中白玉越來越燙。她不禁想起當初他說，只要她想他，他就會有感應。

她低頭看著滾燙的白玉蘭，心中忐忑。那么現在……他有沒有感應呢……

她不知，那個她一直念念在口的人，正在她房上的屋頂，捧著火紅的玉，癡癡發呆。

心里有個聲音對他說，去，去見一見她，縱使以后為敵。也不會后悔。

又有聲音說，別開玩笑了，她不過是你手中一枚棋子。為什么要去？你太把她當一回事兒了。難道，你真的愛上她了？

腦海兩個聲音一直在打來打去。

吵的他不得安寧。

終于，他深吸一口氣，翻身準備躍窗而入，卻聽她清脆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春桃，走！跟我一起去吃餛飩！”

已有很多天沒有聽到她如此歡樂的聲音了。想起她那天寒意滲滲的眼神。想起她喃喃那句：不認識我了么……

想起她說：是宋某認錯了人，打擾了公子和美人的一夜春宵，真是抱歉……

他心驀然泛疼！

不行！他不能饒了這個將他折磨的痛不欲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