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小艾接風洗塵，管家備了一桌子好菜，又介于那兩師徒，備了些小酒，為幾位助興。已經很久沒有這般吃過飯了。

這些日子里，不管是誰，都過的不太舒坦。心里老是感覺空曠，這種感覺讓人有一種無力感。而這樣的無力感又是他們正在抵抗的。

好讓人難受。

小艾夾了一筷子菜，低頭吃著豆腐，吃的極慢，一點都不像往常那般風風火火。看的管家和宋劉氏目瞪口呆。

劉管家在一旁笑話她：“到底是出去了一趟，把我們這風風火火的野丫頭，變得這樣淑女了。”

“這是哪門子淑女。”知女莫若母，看著女兒這樣子，當娘的心里極不好受：“定是這些日子太勞累，所以才會這般吧。”

聽著都在討論自己，小艾顯然是有些過意不去了。紛紛往長輩的碗里夾菜。孝順的模樣讓人覺得極為乖巧。

也就是這時，小艾覺得一下子像是回到了以前，和綠蓉春桃一起的時候。那個時候娘親特別喜歡懲罰自己。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不讓自己吃肉。

小艾想著就笑出了聲。宋劉氏放罷碗筷，悄聲問：“什么事，這么開心？”

小艾抿唇笑著：“想起以前夏日多雨，娘親讓我幫忙遮住花苗，可是我遮的不好。害死了一些花苗。娘親便罰我一月不吃肉。然后春桃見我饞的可憐，就把自己餐里的肉給我，自己去吃綠蓉的。”

她不提春桃還好，一提，倒讓宋劉氏變了臉色。

小艾一見如此，以為娘親是因為春桃伺候宋佳人才會如此。連忙解釋：“娘親，是我把春桃留下來的，不是春桃故意離開我們……”

“哎……”宋劉氏覺得心里堵得慌，點頭，沖女兒一笑。不想讓她在這個時候悲傷：“好好吃飯，吃完飯，你去和你爹爹玩一會。”

“玩什么啊。”小艾哼哼：“不是說爹爹有病嗎？我這兩位大夫，可以給爹爹瞧瞧啊。”

小艾抬頭，對著沈老頭子和司徒宣哼哼：“對吧，沈爺爺，司徒！你們陪我吃喝，看你們行走江湖，醫術也應該不差才對！你們要不要幫我看看我爹啊！”

“小艾，怎么如此無禮！”宋劉氏在一旁訓斥。

倒是沈老頭子笑了起來：“哈哈哈哈，雖然是個黃毛丫頭，但是眼里好的很啊！”

沈老頭子要吹牛的本性又犯了，見桌上其他人都看著自己，不免有人得意：“我也不說其他了，就說我這醫術，走遍天下，到現在也沒有誰能對得上我的眼的！”

雖是稱為醫怪，但是沈老頭子這么多年，早有自己的規矩。看病救人完全看心情，若是他看你這人不順眼，就算你給千金萬兩也沒用。

若他看你看的順眼，那只需搭一把手，就能救你的疑難雜癥。

幸好，小艾是他看的順眼的這一類人。小艾一聽他這樣說，鼻子一翹，冷哼：“也不知說的是真是假！待會要是治了，我才相信，治不好的話，我才不相信呢！”

“小丫頭片子！”沈老頭子將手中的雞腿幾下啃光，然后把骨頭一丟，起身用衣衫擦了擦手。抹了抹嘴巴：“走吧，現在就走！讓你瞧瞧沈爺爺我有多厲害！”

宋劉氏在一旁擔憂的緊，看著自家丫頭這樣不尊敬人，別人還當個香饃饃。就更加不明白了。不過瞧著也沒有什么問題的樣子。她才松了一口氣。

而劉管家則是覺得小艾委實太聰明了些。抓住了這老頭子的脾性不說，還知道用激將法將這老頭子給使喚的服服帖帖。

這老頭子，也只是童心未泯，老來很多事看開了罷了。和這一個小丫頭片子玩。既覺得新鮮，又覺得快樂。

有啥不好？

話說沈老頭子丟掉骨頭就離開，宋小艾自然也不吃什么。本身就沒有什么胃口，她跟在沈老頭子背后，小心翼翼。

司徒宣背著藥箱氣喘吁吁的叫道：“師父！別走這么快啊！剛才吃的太撐！走急了肚子疼咧！”

那沈老頭子渾然似沒聽到一般，火急火燎的就朝書房去了。劉管家怕有人使壞，特意讓碧玉劍莊的人在屋子里守著。

并沒有出什么岔子，不過那里面的頭子卻表示有的人很是頑固。劉管家顰眉，不懂他說的頑固是何意。那人低著嗓子道：“已經有人來探過幾次了，見我在這里，雖收手，卻還是有些執迷。到底是哪路人并不知曉。不過……”他頓了頓：“倒是有些像無花宮的人。”

與劉管家預料的倒是沒有什么不同，劉管家點頭：“除了他們，現在也沒有誰會來找我們的岔子了。”

說話間，那些人已經將宋震天從密室里推了出來。雖然目光呆滯，但是他還是在來人身上轉了幾個圈。看見了宋小艾，如一個陌生人一般。直到看見她身后的宋劉氏，方才張嘴，傻笑起來。

宋劉氏亦是笑著回應他，仿佛兩人只是初識。

一見宋震天這樣子，沈老爺子就微微顰眉，不過很快，就松下眉頭。他坐在一旁椅子上，司徒宣氣喘吁吁從院子外趕來。一邊吆喝自己肚子疼。

沈老爺子瞪了他一眼，他立即識趣閉嘴。

“這一看就是中蠱了。”老爺子坐在位子上，并不起身，只是觀察了他一出來到現在的舉動，就覺寒心：“這得多狠心，才得下如此蠱……”

眾人心里“咯噔”一下，只覺涼透了。宋劉氏忙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急。”沈老爺子擺正了身姿，淡淡道：“上茶。”

“哦！好！上茶！”劉管家在一旁忙喚著下人，宋小艾有些看不過去了，有一種想踹他一腳的沖動：“趕緊說！不要在這里給我賣關子什么的了！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和你就相處這么一陣子，我就把你給看的透透的了！”

這么大逆不道的話，要是司徒宣說出來，應該立馬就會被沈老爺子給踹出去。不過，這話是小艾說的，而小艾，又是這個山莊的唯一女兒。

所以老爺子，還是決定不要和她計較。

老爺子摸了摸胡子，方才輕咳：“我先說好啊，這病治好了，可是得給我酬勞的。我沈三仙看病就是不喜歡拐彎抹角，這么一個難搞的蠱，至少得給我修兩個醫館我才得答應。”

小艾一聽連忙答應：“兩個醫館算啥啊！等你醫好了我爹，我給你修四個戲臺子，一面一個，天天給你唱戲逗你開心！”

“哈哈哈哈”老爺子拍手稱好：“妙妙妙！”

小艾又一腳踹去：“看病就看病！學什么貓叫！多大的人了！還這樣裝可愛！”

“……”老爺子深知斗不過這丫頭，只輕嘆一聲，飲了一口下人規規矩矩送上來的茶。看了一眼茫然的宋震天，方才不慌不忙道：“這蠱為催情所用，每次只要被人引誘，就可發作。一旦發作，就無法停歇。七日之后，意識模糊，十日之后，不分人像。到了半個月以后，半身癱瘓，智力如同才出生的嬰兒。”

眾人聽得背脊發涼，小艾更是心里難受。再怎么討厭爹，可他都是自己的爹。這樣受著苦痛，讓她心里難受之極。

“有什么藥可以解蠱？”劉管家趕緊問。

沈老爺子搖頭：“此蠱一旦種下并發作，就無藥可醫了。”此話一說，眾人皆是失望之色，特別是小艾，有一種被戲耍了的感覺。滿滿的失望。

“但是。”他頓了頓，又看向宋劉氏：“方才我見他對其他所有人都無反應，唯獨沖著你笑。說明在他潛意識里，你是他最親近的人。我想，除了那個種下蠱的人，你是他現在還記得的第二個人。”

眾人深吸一口涼氣，宋劉氏驚愕的看著他。

沈老爺子點頭：“開藥方也只是讓他安神助眠，另外再安撫他體內的蠱，可是并不能醫治他的蠱毒，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體內的蠱毒自己消失殆盡。”

“自己消失殆盡……”眾人一臉疑惑。劉管家更是不明白。

見說了這么多還沒有說到重點，小艾有些急了。又有些想發火，不過被司徒宣攔住。沈老爺子此時才是一派正色，眉宇之間再也沒有平日的嘻嘻哈哈，盡是一副神圣：“讓他還記得的人，與他相處冰窟十天，不管做什么，讓他在十天之內記起往日，自然清明，蠱毒自散。若是記不起，那就前塵了斷，此生已了。”

宋劉氏起身：“我去！”

“不行！”劉管家上前：“這樣做太危險，十日都呆在冰窖，以你的身子，是絕對吃不消的！”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消。”宋劉氏想也沒想，走在宋震天的身邊：“這蠱，我解。若是他倒是醒不來，就會怎樣？”

沈老爺子看著她，眸子里盡是人看不懂的神色：“倒也不會怎樣，只是倒是，他醒，你解了蠱毒，就此消亡，他不醒，十日之后，魂飛魄散。”

小艾連連倒退，一把抓住娘親的手：“這不行！”

沈老爺子抬眼看著她：“你這個爹誰都沒記住，就記住了你的娘。說明在他的生命里，你娘是很重要的。是有多難忘，才會讓蠱毒都消磨不掉。”

沈老爺子起身，看著已經呆愣了的眾人，只覺這里太沉悶，想出去透透氣：“中這個蠱毒的人，十有八九，最后都魂飛魄散。而你爹還記得你娘，這不止是他用情深，或許還因為，這是命中注定，擺不掉的劫。”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這般。

難躲難防，最后成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