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傾表情瞬息萬變，但沒有官蒼翼想要的那種，官蒼翼不免失望，“好歹是熟人，一點反應都不給。算了，你這冷血無情的女人?！?

云天傾露出惆悵的表情，“是啊，是個很熟悉的人呢。”

官蒼翼摸不準云天傾的想法，不敢隨便說話，云天傾似笑非笑看著他，“那人應該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吧？帶她來見我吧?！?

官蒼翼撇撇嘴，“果然什么都瞞不過你。她現(xiàn)在就在門外，她以為你……算了，既然云姑娘金口玉言說了要見她，想來不是像一般女子那樣耍橫發(fā)潑，這點涵養(yǎng)云姑娘還是有的吧?！?

云天傾眼角挑起，打趣道：“你倒是個細心的人，連這么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都能想到，真是難為你了?！?

云天傾只是隨口一說，官蒼翼面色微凜，正色說道：“畢竟是在家?guī)淼娜耍谙吕硭鶓斠ＷC她的安全才行。”

云天傾垂下眼瞼，“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放心，我不會為難她。你先出去。我和她單獨說。”

官蒼翼走后。云天傾幽幽嘆息。時至今日，她已經(jīng)說不清她對那人是怎樣的感情。在澤西皇宮中她熟悉的女人，并且愿意為她透漏消息的人，只有獨孤漣漪而已。云天傾努力回憶自己獨孤漣漪之間相處的種種，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完全忘了她第一次見獨孤漣漪的場景，腦海中唯一的記憶就是在密室，獨孤漣漪為了她去死的場景。那時她很驚訝。好像，那是第一個為了她好，但卻不想從她身上得到回報的女人。對她而言，獨孤漣漪總是特殊的。這種特殊性遠遠超過云天傾對自己的重視。在現(xiàn)代云天傾經(jīng)常見到男性相戀的情形，她只是當成玩笑，但有朝一日被一個女子用男女之情愛慕，她的處理方式并不成熟。她一直在回避！說到底，獨孤漣漪本可以做她在這個世界最好的朋友，但最后卻是形同陌路。云天傾不心酸是不可能的。

門被人推開。云天傾看著走進的從頭捂到腳的女人，笑著打招呼，“你來了?！?

獨孤漣漪摘下頭上的斗篷，臉上的黑紗，坎坷不安坐在云天傾身邊，低頭，扭著手指，“我以為你一定不活原諒我。”

云天傾沒說話，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人一生，就像這杯茶，滿了就會溢出來，所有的事情，都有個限度?！?

“我知道，想征求你的原諒就是天方夜譚。”獨孤漣漪情緒更加低沉。

云天傾也用同樣的口吻說道：“其實，我一直是把你當成好朋友的。我自認為我對朋友很好。我對親人都沒這么好……”

云天傾話未說完，獨孤漣漪猛地哭出來，“對不起。”云天傾看著趴在桌上，肩膀不停聳動的獨孤漣漪，靜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獨孤漣漪抬起頭，眼中水汪汪的，泛著層層波光，凝視著她。云天傾能從這雙眼睛中看到渴望，希冀，哀求，以及輕微細碎的痛苦，不由得嘆氣，“在下何德何能，讓你這樣癡心對我?！?

你什么都好！獨孤漣漪想如此說，但不好意思說出口。她覺得自己未免太過于矯情了。于是低下頭，回避著云天傾的視線，小聲說道：“其實，那天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云天傾眼中的笑意更甚，看獨孤漣漪的目光如同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獨孤漣漪臉漲紅，羞澀之感更加強烈，內心有種沖動讓她拔腿就走，但她還是忍下了，“那天和我在一起的人很可能不是陛下本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感覺不對。”

云天傾瞇起眼睛想了想，“當時我也懷疑那不是容凌本人。能和容凌在長相氣質甚至談吐上異常相像的人并不是沒有。但那又如何？”

獨孤漣漪的小臉蒼白如雪，情急之下直視云天傾的眼睛，努力證明自己的心意?！霸趺茨苷f那又如何？如果不是陛下本人，那就說明他并沒有背叛你，你們還是有機會在一起的?！倍矝]有背叛她，不用背負著罪惡感惶惶不可終日。

云天傾的眼睛清澈見底，好像能看透人心底黑暗陰潮的角落，獨孤漣漪一時語塞，不再說話。只聽得云天傾用平靜淡然的口吻說道：“那男人是四大鬼剎中的白玄，擅長刀法，和容凌有七分相似。平時是容凌的替身，把容凌的習慣和性子學了個十足十。當時我懷疑過，但還是被他蒙混過去?！?

“怎么會這樣？”四大鬼剎是云天傾的人，怎么會做出背叛自己主子的事情？獨孤漣漪不信。

云天傾嘆息解釋道：“四大鬼剎雖說是我的人，但卻是我從容凌手中要過來的。若是我和容凌同時下了相反的命令，四人一定服從容凌的命令。我在他們眼中，只是替容凌發(fā)號施令的一個角色，既然本主回來了，我這個傀儡式的主子定然會被拋棄。”

獨孤漣漪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層。她從來只知道云天傾和容凌感情甚篤，沒想到便是他們這樣生死相許的二人也有隔閡，一時唏噓不已。

云天傾開了個話頭，很多不曾對人說過的隱秘的事情涌上腦海，“就算沒有這件事，他和顧清歌不清不楚的事實也擺明了他的態(tài)度。他尊敬他的師父，我敬愛他，自然也會尊敬他師父，哪怕他師父對我滿腹牢騷。看在他的面子上，不管在天玄子哪里受了多少委屈，看著他和顧清歌在一起我是多么不開心，我都忍了?？墒悄菚r候我還懷著孩子呀……”云天傾說著，苦笑起來。她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她命不好，無論遇到什么事，她都能坦然面對。但她的孩子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跟著她受這樣的苦？

獨孤漣漪坐直身體，窗外陽光大片大片撒進屋子里，偶爾飄來的金盞花香迷人絢麗，讓她有些頭暈目眩，她看著云天傾的目光迷戀錯亂，“大哥哥，我們不說這個話題了。我看得出來，你不開心?！?

云天傾嘴角噙著笑搖頭，“也不算是不開心，就是感慨。”和人相處就是一個受傷和傷害的過程，而男女之情在其中尤甚。在一段情愛中，從來沒有真正的贏家和輸家，有的只是傷心往事罷了?！皾i漪，在這個世界上，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有些事藏在心里憋得慌，就想和你說說。云戰(zhàn)出生的時候，正值戰(zhàn)爭，雖然我擅長醫(yī)術，但到底不是產(chǎn)婆。一個人躲在廢廟中的茅草堆里生孩子，那時候我想了很多，萬一孩子沒生下來我就沒氣了，或者孩子生下來我沒氣了而孩子又被狼叼走了……我越想越害怕。還好，一切安好?！?

往事不堪回首，獨孤漣漪第一次見到失魂落魄的云天傾。這樣的云天傾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霸王，多了些人間煙火氣息。但獨孤漣漪更愿意看到無拘無束、瀟灑自在、行事不計后果的云天傾。

云天傾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愿意見你，也就代表以前的事情我不計較。你還是我的朋友。漣漪，勿為浮云遮望眼，你周圍有很多關心愛護你的人?！?

獨孤漣漪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任性而生硬轉移話題，“好了，不說這個。前些日子我聽大總管說陛下起了對大周征戰(zhàn)之心。征戰(zhàn)的目的除了控制皇兄，還想控制天下的經(jīng)濟命脈。大哥哥，你情況堪危?！?

云天傾眉頭一點點蹙到一起，看著獨孤漣漪的眼神越加空洞，喃喃說道：“征戰(zhàn)大周，他瘋了？”剛才聽到官蒼翼說容凌要對他下手，她不以為然。但現(xiàn)在再次聽到這樣的話，心還是不由自主疼了一下。曾經(jīng)相愛的人拔刀相向。她還沒明白為何發(fā)展到這一步，已經(jīng)被迫要接受這個事實。容凌好起來，一般人拍馬都追不上，但要是狠起來，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獨孤漣漪正在為云天傾的表情擔憂，卻見云天傾大笑起來，“容凌莫不是有病？剛剛對天辰用兵，現(xiàn)在又對大周開戰(zhàn)！戰(zhàn)線拉這么長，不擔心后備不足？”

獨孤漣漪嘆息，“澤西民風剽悍，人人崇尚戰(zhàn)爭，澤西皇帝宣布對兩國用兵，百姓十個里有九個拍手稱快，都恨不得立馬上戰(zhàn)場，建功立業(yè)。全民善戰(zhàn)，不會有后備不足的隱患。”

“那你呢，來找我想做什么？”云天傾一貫冷漠的口吻，讓獨孤漣漪有些羞赧，她隱約感到來自云天傾的敵意，盡管她很清楚云天傾并不是有意的。獨孤漣漪說：“雖然澤西全民崇尚武力，但也有少數(shù)幾個和平愛好者。比如晟王舒夜。這次澤西對天辰用兵，兩軍僵持不下，皇帝拍出舒夜監(jiān)軍，大軍停在百葉城外三百里處。若是能說服舒夜退兵，百葉城危機解決，大周必然安穩(wěn)無恙。”

求得大周安穩(wěn)，云天傾自然免受威脅。這看似是個雙贏的策略，但過程卻需要云天傾精心謀劃，說的難聽些，云天傾是大周皇帝解決危機的一枚棋子。

獨孤漣漪心虛地低頭掰手指玩，不甘心地嘟囔，“如果大哥哥覺得這樣安排不好，還可以……”

“漣漪，我是個女人。你叫我大哥哥，總讓我覺得你在和別人說話?！痹铺靸A笑著打斷她，繼續(xù)說：“作為你改口的回報，這件事我接了?！?

獨孤漣漪松口氣，展開笑顏，“好?！?

獨孤漣漪走出房門，看到站在花田旁等候的官蒼翼，飄舞的花瓣在他肩上落了厚厚的一層。好像他已經(jīng)等了很久。獨孤漣漪突然想起云天傾說“她周圍有很多關心愛護她的人”，心中一顫，默不作聲從她身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