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不敢和公子講條件。妾身懇求公子把小兒帶出去。妾身曾經和小兒說，他找到大周最強大的人，就能再見到我。本想讓他成為最強大的人，見到妾身，也能把妾身帶出去。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這算是命吧。看在相遇的緣分上，公子伸出援助之手，在公子遇難時，也會有人幫助公子的，最少，也會幫助公子在意的人。”

云天傾心里一動，若是容凌遇到進退兩難的境地，是否也會有人幫他？

女子看出云天傾的松動。微微一笑，“妾身代小兒謝過公子了。”隨即托起小然然的腦袋，“孩子，聚散本無常，生死看天意，娘只希望你一生活得平安開心，這次出去，別再回來了。”

小然然臉色蒼白，“娘，你要趕我走？”

女子搖頭，身影像被陽光照射的露水，“孩子，出去吧。出去就別再回來了。”

“娘……”

隨著小然然的吼叫，云天傾猛地睜開眼睛。自己躺在金盞花的花海中，花香迷人，熏得人昏昏欲睡，大片花海在風中搖曳無波，安靜美好，之前的一切好像是一場夢。云天傾起身，一眼看到花海中的小然然。他背對自己，肩膀抽動，感到她的視線，聲音沙啞，“大哥哥，謝謝你。”這樣帶著哭腔的聲音讓云天傾明白，她看到的都是真實發生的。皇陵，種花守墓女子，遺留的懇求……

小然然低著頭，從他云天傾身邊走過，輕輕說：“大哥哥，我們走吧。”剛說完，一群人出現在院子的墻上，云天傾手中扣下銀針，準備開打，小然然卻毫無驚慌，看著那群人冷喝，“大膽。”

在云天傾的注視中，身穿勁裝的人跪在花海中，“卑職拜見陛下。”然后領頭人說：“太后知道陛下深夜未歸，大為震怒，請陛下速速回宮。”

云天傾收回手中的銀針，眼中掩去精光。她想到這孩子身份不同尋常，沒想到竟是大周的皇帝。她仔細回想，大周的皇帝好像叫做獨孤軒然，他讓自己叫她小然然，也不算是欺騙，看來當初結識，他是抱著七分誠意的。

獨孤軒然雙手負后，在花叢中頤指氣使，隱隱有上位者的威儀，“朕自由打算，難道你們想逼宮？還是說，這天下是母后的？”

“陛下恕罪。”勁裝人全部低頭，擺出請罪的姿態，無人再敢多嘴。

獨孤軒然對云天傾說：“大哥哥，我是真心和你結交，并不想用身份壓你，但事已至此，看來你需要和我進宮一趟，不然，無名別院的人都會有危險。我知道大哥哥性格瀟灑，不愿受到拘束。但如果事情處理不好，以后會麻煩多多。還請大哥哥隨我進宮，見見母后。”

獨孤軒然一番話說得也算是誠懇，里子面子都給齊了。云天傾雖然霸道囂張了些，但還是很講道理的。“小然然，你真相和我做朋友？”

獨孤軒然眼睛一亮，“當然。”他見到大哥哥，就覺得很親切，利用他的時候就知道他們再也不能成為朋友，為此他猶豫了很久，在密室里知道大哥哥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自己，一直很傷心。現在聽到大哥哥還愿意叫他小然然，甚至開口問是否能成為朋友，獨孤軒然覺得這個世界圓滿了。

云天傾扯出一絲笑。這個孩子還是最初認識的那個無賴又容易害羞的小然然，從來沒變過。她見過太多復雜陰暗的東西，對溫暖簡單的人不自覺會親近。一下，在密室里下降的好感度再度上升，“既然是朋友，就該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不過一個皇宮，有何去不了的。”

獨孤軒然記得自己說過的話，現在被她拿出來調侃，心中又羞又惱，“哼”了一聲，掉頭就走，留給云天傾一個別扭的背影，但云天傾還是聽到他很不滿意的嘟囔，“早知道就不理你了。”

見到太后不是在太后的寢宮，而是在御書房。云天傾想起成衣鋪掌柜趙云說太后一直弄權，看來是真的。

明晃晃的御書房，墻上掛著山水墨畫，地上鋪著毛茸茸的白毯子，太后端坐在書桌后，沉著臉看著站在書桌前的獨孤軒然，“說說，你去哪兒了？”

獨孤軒然站在書桌前，吊兒郎當笑著，“母后這不是看見了？我找云老板玩了。瞧，人我都領回來了。”

太后吊著一雙眼，臉涂得雪白，大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哀家可沒見到什么云老板，只見到一個大膽的毛賊。來人，把這家伙給哀家待下去，好好打。”皇帝不爭氣，她沒辦法修理他，但皇帝帶回來的阿貓阿狗還是能敲敲警鐘的。

云天傾一直站在獨孤軒然身后，儼然被保護的樣子。他站著，她沒道理跪著，聽二人的對話，一直冷眼旁觀，此時太后把火燒到她身上，顯然不讓她置身事外。冷笑著勾起嘴角時，獨孤軒然一把抱著她，“我看誰敢動我的大哥哥。”

云天傾有些愣。她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保護她。有些笨，但笨得可愛，笨得讓人心疼。異樣的情緒剛升起，被她壓下去。只聽到獨孤軒然在她耳邊低聲說：“既然我讓你來到皇宮，一定讓你平安出去。你別怕。”

云天傾失笑。“我不怕。”放眼宮中，沒幾人是她的對手。

太后拍案而起，“放肆，你看看你現在是什么樣子！還不把這個賤命給哀家拉下去。”她記得以前這個孩子在她面前可謂是言聽計從，從什么時候開始竟然敢反駁她？一雙冷厲的眼睛瞪著云天傾。一定是這個賤民，挑唆皇帝與自己的感情。“皇兒，這個賤民有損你的身份，放開他，隨哀家處置，哀家便不追究你這次消失的事情，只當你是貪玩，下不為例就好。”

獨孤軒然明亮清澈的眼睛中布滿陰霾。太后這招以退為進用了很多次，曾經，他喜歡和猴子玩，太后誘騙他只要當上皇帝就能天天和猴子玩，但在當皇帝前，只能使勁學習。等他當上皇帝才知道，猴子早就讓太后殺了。太后只不過用話穩住他，當生米煮成熟飯的時候，一切為時晚矣。

“母后，你以為我還是那個你說什么我就信什么的人嗎？”二人的視線交錯，劈啪作響。云天傾問到激戰的味道。她還沒動手，這兩母子就動起手。說到底，是他們之間本就有嫌隙，而她只是個引子。

云天傾攔住獨孤軒然，“你這么做合適嗎？”在自己地位不穩的情況下，和太后撕破臉，任誰看，都不是明治的選擇。

獨孤軒然挑眉一笑，笑容中有狐貍特有的狡猾，“既然大哥哥擔心我，不如留下來幫我。我一定能保護你的。”

“你都自身難保，還妄言保護我，不是在開玩笑就是在戲耍我，或者就是太過愚蠢看不清行情。無論哪一種情況，我都不接受。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么冒傻氣的人。”

當著眾人的面被拒絕。即便無賴如獨孤軒然，也有些掛不住，但他是在太后威壓下討生活的人，這種程度的諷刺還是能接受的，于是輕輕抿起唇，有些小孩子賭氣的意味，“大哥哥，雖然你說的是實話，但就不能給我留些面子？”

太后氣歪了眼。堂堂皇室威壓就被這個臭小子兩下子敗光了。今天說什么也要教訓下他，“來人，傳哀家口諭，皇帝行為不端，即日起閉門思過，一切政務由丞相過目，最后由哀家定奪。”話音剛落，殿門外的帶刀侍衛沖進來，拔劍對著幾人。

獨孤軒然面如死灰，抱著云天傾的手緩緩松開。用了十幾年時間，他終于等到親政，為了這一天，他失去了身邊最信任的小盒子，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乳娘，放棄了很多很多自己在意的東西。可現在，短短一刻，他就要失去這個機會了嗎？他突然明白生母所說成為最強大的人才能見她是何原因。這樣的他，空有一個皇帝的名頭，看著威風赫赫，其實只是一個傀儡。這樣的他，談何保護別人。他自己聽著都要發笑。

“對不起，是我幼稚了。”

太后得意洋洋揮手，一群人押著獨孤軒然出去，獨孤軒然轉身時又看了云天傾一眼，很愧疚，“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是那么自大，也許你不會染上麻煩。

帶到侍衛接近云天傾時，云天傾揮手，不急不躁，“等等。”

太后眼前插著一排銀針，有幾根就插在她手邊，閃著寒芒朝她示威，太后臉色發白，聲音帶著顫音，“大、大膽，竟敢對本宮放暗器。快，快，”快給本宮殺了。殺了。

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云天傾閃身，站在太后旁邊，笑容親切，像日常喝茶吃飯一樣自然，“太后，說了這么多，你就不覺得口渴？”

云天傾突然移位，眾人都嚇了一跳。然后慢慢后知后覺，云天傾竟是中身懷絕技的高手。傳說，高手出入皇宮如無物，拈花彈指都能取人性命，那這么說，豈不是她隨時都能殺了自己？太后一陣心驚肉跳。

云天傾端起茶杯，“難道說，太后是想在下喂你？但可惜，在下對黃臉婆一向沒什么興趣。看著你這張臉，時時刻刻有想吐的沖動。”

太后想哭的心情都有了。沒想到皇帝能結交到這樣厲害的朋友，她后悔她沒做好充分的打算，輕易讓自己處于被動。

獨孤軒然既驚又喜。生平第一次見到高高在上的太后有失態的時候，同樣慶幸云天傾一身武藝，能保護的自己，沒被他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