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淵身影高大得近乎壓迫，悅兒無助的埋下腦袋。

“皇后跟凌妃說話時，你在沒有？”北冥淵開門見山。

悅兒微怔，隨后點點頭，“奴婢就在旁邊。”

“那么……皇后究竟跟凌妃說了什么，凌妃才會回來就成了這個樣子？”

悅兒一雙不大的眼猛地張開到極限，好像完全沒有想到北冥淵會這樣問她，一時間根本想不出用什么答案來回答北冥淵。

北冥淵沉下臉，“你不是在凌妃身旁，連皇后跟她說了什么你也會不知道嗎？如此說來，就算哪天凌妃就這樣去了，是不是你還是什么都不知道？”

這話說得重了，悅兒唇角一陣抽動，面上的懼怕來得快而明顯。

“皇……皇上！”

北冥淵轉過身，依然冰冷至極的語調：“如此，不用等凌妃醒來，你自己去雜役庫報道吧！”

悅兒顫抖的心臟還沒有緩過來，又被北冥淵接二連三的刺激，直嚇得快要哭出來了，又不敢真的不回答北冥淵，吞吞吐吐半天才道：“皇后娘娘……娘娘請求皇后娘娘的原諒，皇后娘娘訓斥了娘娘一頓，還說讓娘娘……不要妄想，娘娘午后就在皇后娘娘的宮里等候，皇后娘娘還不見娘娘……”

語言組織混亂不堪，但北冥淵好歹還是聽懂了。

皇后拒不見病重的凌妃，害得凌妃的病情夜里突發嚴重起來！

悅兒不停的顫抖，絲毫沒有注意到北冥淵冰冷嗜血的眸子。

深夜，凌妃的狀況好像洶涌而至的潮水，將所有的生機幾乎都淹沒在潮水當中，幾個守在尚靈宮的太醫不住的抹著額頭，臉色潮紅的商量著治療凌妃的方法。

也不知道北冥淵是怎么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的玉公公也鬧不懂。

很久以前北冥淵對凌妃似乎也曾經好過，但沒有人比玉公公更清楚北冥淵的真正用心，對于北冥淵來說，使用過后的棋子當是棄子了，焉有撿起來再用的道理？

沒有人明白北冥淵的用心，但也沒有一個人敢硬著頭皮去問他。

時間漸漸過去，空氣好似又悶熱了好幾分，北冥淵在外殿里坐不住，叫過玉公公，要親自去看凌妃。

玉公公勸不住，進里間的那一刻便無奈的對太醫使眼色。

所有太醫齊噗噗下跪，看見北冥淵連頭也不敢抬起。

隔著一層薄紗，凌妃就被安置在里面，北冥淵一進房間，原本還吵吵鬧鬧的屋子頓時冷清下來。

“都怎么了？”鏗鏘有力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冰冷的目光好像千年的雪山，即使沒有人直面看見，但頭頂上方的壓力卻清晰得不得了。

半晌沒有人說話，年紀最大、資格最老的顧太醫左右瞅瞅，勉強弓著身子站出來，道：“皇上，凌妃娘娘的病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的時間，如今，就算華佗再世，也無回天之力了！”

北冥淵緊緊蹙緊眉心，仿佛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聲音：“這是什么意思？”

顧太醫花白的頭發在燭臺的光芒下更顯銀白，“老臣等對凌妃娘娘的病已經無能為力，希望皇上能夠體諒。”

北冥淵英俊的臉龐一半躲在陰暗里，輪廓的鋒利好似一把刀，雙眸狠戾不知看向了何處，半晌也沒有喘氣的聲音。

顧太醫花白的胡子輕顫，“請皇上治微臣等的罪，臣等不利。”

北冥淵生氣歸生氣，但也不會真的把這件事怪到太醫身上，只稍稍沉默了片刻，便喚過玉公公：“叫皇后過來！”

玉公公愣神，小心翼翼的問：“皇上叫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嗎？”

“皇上……”細碎的呢喃聲如破碎的風聲，在空曠的房間里響起。

悅兒驚嘆：“是娘娘！是娘娘的聲音，娘娘醒過來了！”

北冥淵來不及去理睬玉公公，一把撥開顧太醫，飛快撩開簾子去凌妃床邊。

“凌兒？”

躺在床上眼窩比從前更加深陷，幾乎看不出原型的女子居然是香凌，北冥淵撩開簾子的剎那愣了愣，眼底閃過一絲自己都沒想到的陰暗，不過片刻又恢復過來。

凌妃緩緩張開雙眼，無光的眼底看見北冥淵，眼底驟然迸發出灼灼的光芒：“皇上！”

屋子里的人自然而然都退了下去，偌大一個房間，透過白紗，修長的男人身影倒映在白紗上面，躺在床上的女子則幾乎看不出身形。

北冥淵有一剎那的疑惑，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對面前的女子也是全然的陌生。

不過這樣的感覺很快就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消失不見，他俯下堅實的上半身，拉起凌妃艱難探起來的右手：“感覺好點了嗎？”

凌妃似欣慰，努力點點頭，原本一片蒼白的嘴唇不知何時多了些血色，隱約也多了些許從前香凌的影子，干涸的唇瓣努力張開，笑道：“好很多了！謝謝……皇上！”

望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凌妃，握在北冥淵手中的身子更瘦得可憐，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你好好休息著，等養好了身子……”養好了身子又怎么樣？北冥淵愣了愣，卻突然無言。

凌妃期待的眸子隨著北冥淵無力閉上的唇瓣也見見湮滅，自嘲的笑笑：“皇上能在現在來看看臣妾，臣妾已經很滿足了，再也不奢求其他的了！”

北冥淵拉著凌妃的手沒放松，一陣無言，心底不由也生出了淡淡的悲哀。

怎么著也曾經是他枕邊的女人。

“皇……上……”片刻的沉默，北冥淵再去看凌妃，方才還煞有精氣的女子忽然間好像被抽走了靈魂的人兒，嘴唇重新蒼白，連帶著眼底，都好似帶了一股子的死氣。

北冥淵皺眉。

凌妃苦笑：“皇上，如果……如果臣妾不在了，你會……會有一點點時間，來想想臣妾嗎？”她知道也興許是奢求，她的靈魂都已經賣給了魔鬼，就算她根本死不了，可能還會做很多不由自主的事情，但那始終，已經不是她自己了。

與一個人道一聲再見，原本是件多容易的事情，但是也是多困難的事，她深愛了多少年的男人，因為他，她甚至連對她那么好的軒轅鸞歌也背棄了，還有她至親的姐姐，到死，她們也不能再見上一面。

這世界所謂的因果尋緣、報應，大約都是這樣而來的吧！

北冥淵怔了怔，唇角是凌妃很少見到的笑意，就算見到，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對她說海誓山盟，最后卻是用海誓山盟將她的消息騙取到的時候。

“你好好休息，怎么可能會不在了？最好的太醫現在都在這里，他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將你治好，除了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凌妃微笑，干癟的皮在如此年輕的身體上也能爆發出如老太太一樣的光景，凌妃苦笑，眼底深邃得連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每個月的十五，常理上來講，這一天的月光是其他時間沒有的圓和亮，但是這個月的十五，讓所有人大出意料。

午后還是陽光燦爛的天氣，晚上天初黑之時天穹上還有繁星，可沒有好大一會兒，繁星居然完全湮滅了蹤跡，天空襲來層層疊疊的烏云，很快將整個天穹都掩蓋得密不透風。

和風變做狂風，陰云化作驟雨。

鳳翔宮中，軒轅鸞歌從入睡開始便再也沒有安穩過，特別是狂風驟起，厲雨越發大起來的時候，環兒和好幾個丫頭輪流拿著冷毛巾守在鸞歌床前，潔白飽滿的額頭上的頭發被撩開，冰涼的毛巾被輕緩的放在灼燒的皮膚上，軒轅鸞歌這才舒服的輕嘆了口氣。

環兒皺著眉頭接過另一塊洗好的毛巾，擔心的瞅了一眼床上的軒轅鸞歌，眉宇間是滿滿當當的擔憂，頓了頓又不耐煩的問：“太醫曙還是沒有太醫在？”

從門外進來的小丫鬟怯怯的福身：“奴婢再去的時候，還是一樣的回答，說太醫都被皇上叫去尚凌宮凌妃娘娘那里了，好像聽說，凌妃娘娘今天夜里很不好！”

“凌妃？”環兒疑惑的抿抿嘴，“下午看見她時還好好的，怎么這會兒突然這么嚴重了？”

小丫鬟搖頭：“奴婢也不知道，不過看外面的天，應該快要下雨了，皇后娘娘還是醒不過來，究竟應該怎么辦才好呢？”

環兒也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來回不停踱步：“我哪知道應該怎么辦？”

小丫鬟大著膽子道：“不如……試著將娘娘喚醒吧，就這樣下去，奴婢也擔心娘娘！”

屋子里急得一團糟，此刻軒轅鸞歌的夢境也是紛亂如云，她好似看見凌妃了，好似又有香雪也在，兩姐妹長相頗為相似，曾經就連她也認不太出來，回回都會鬧出好些笑話出來。

但是那也算是后話，在軒轅鸞歌的夢里，香雪與香凌，一個穩重一個活潑，沒有如今這樣各自的立場，也沒有亂成一團的局勢，兩個人都好像她的家人一樣圍在她身邊。

畫面飛速的旋轉，轉眼間面前的光景又徹底不同了，鸞歌詫異的抬頭，卻突然發現香凌涂著艷麗的丹蔻，氣勢逼人的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