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她，格外地安靜。

當然，她向來如此，不然，也不會因為存在感太低，沒有一個可以交心之人。

說起來，她其實比娉婷仙子要更早來到這蟠桃園。

但，娉婷仙子卻后來者居上。

僅僅三年，便擠掉了她這個有著五年資歷的老人，并一舉成為蟠桃園的大管事兒。

蕖染仙子心不在焉地掃了一眼娉婷仙子，盯著她額前三瓣桃花上的小紅珠，失神了一秒鐘。

接著，便又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開。

一如既往地無情無緒。

倒不是她冷心冷情，而是她比誰都看得明白。

這蟠桃園說小不小、說大不大，放眼整個天界，其實也就是滄海一粟。

在傳說中，蟠桃園也不是沒有輝煌過。

曾經，盛極一時的昆侖山蟠桃宴，至今，還有仙者提起。

只不過，自那花果山的潑猴捅上天庭之后，蟠桃園便毀了。

聽說，被毀的，還有瑤池。

甚至，就連太上老君的兜率宮也都被砸了，不知是真是假。

但，這已經是那個年代的事了。

許多細節也都被時間掩埋，模糊不清。

天界似乎從那時起，便開始衰微了起來。

蟠桃園更不必說，直接從西王母欽點的頂級貢園，跌成了無人問津的一隅荒山。

如今，甚至還歸到了農司宮的管轄之下。

五年了，她看得清清楚楚。

這蟠桃園，只不過是徒有其貌而已。

在美侖美奐的表象下，多的是障眼法。

故，任她娉婷仙子如何折騰，她只管看著。

瞇成一條縫的眼睛中，有暗淡的光芒劃過，迅速隱入眼角。

蕖染仙子淡淡抬頭，順著紀小漓的目光，朝玉粉軒內看去。

難得放養了多年的蟠桃園，歷史性地迎來了一位新的園長，心中雖對天界擴召，有些微的疑惑，但，這并不是她這個身份的人，該考慮的問題。

她只是有些好奇，這新園長對上這娉婷仙子，會是個什么樣的局面。

她有預感，平靜了多年的蟠桃園內，怕是要掀起波瀾了，只是希望屆時上演的劇目，可要精彩些，也好為這天界枯槁乏味的日子，增添些趣味。

蕖染仙子一如從前，沉默靜立。

瞇起的眼睛，斂盡光華，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激不起她的半點情緒。

娉婷仙子看著猶自不動不言的紀小漓，只覺怒火上涌。

她沒想到，這新晉的仙役中，倒是出了個硬骨頭，簡直完全不把她這個大管事兒，放在眼里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己三年來建立的威望，難道，一夕之間就要被她碾于腳下？

娉婷仙子的眼中掠過一道紅光，如電般射向紀小漓。

玉粉軒前，頓時掀起一股詭異的微風。

紀小漓發梢微揚，明明是很柔和的風力，但她卻感受到了如刀割般的疼痛。

行禮的身子，顫了顫。

這是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恐怖體驗，到底還是高估了對方的脾氣，不愧是領頭的仙子！

就這股狠辣的勁兒，怕是沒有幾個人能出其右了。

心念電轉間，紀小漓感覺自己就像是風中的蒲公英般，隨時都要四散分離。

蒼天，吾命難道又要休矣！

紀小漓緊咬牙關，將那噴涌而出的咒罵，磨得稀碎。

閉眼，她在等！

她等的，不是閻王殿前的勾魂使者，亦不是穿越前所降臨的無邊黑暗。

她不會那么輕易就放棄。

她只等，一個可以逆轉的契機。

呵，她想去哪里，還輪不到隨便一只阿貓阿狗，就來瞎指揮。

躬著的身子在顫抖，但紀小漓整個人，卻始終沒有挪動分毫。

“我卻不知，這天界的法度，在蟠桃園竟是如此的形同虛設？”

飄渺的聲音，自玉粉軒內傳出。

仿佛從遙遠的曠野而來，威嚴并重。

一道炫目的青光劃過，紀小漓身上的壓力，瞬間驟減。

閉闔的眼瞼，輕啟。

紀小漓的嘴角，隱隱浮現一絲詭笑。

有些等待，果然值得！

娉婷仙子是吧？

相對復雜的制式仙服，出挑專橫的官威派頭。

很明顯，在這蟠桃園里，她是個有點兒身份的。

她與夏露遲到，確實不對，但若因不滿她們的解釋，輕易便出言恐嚇，甚至動手傷人，就實屬欺凌了。

正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娉婷仙子就算身份再高，豈不是還站在玉粉軒的下方？

正主兒都沒發話，她在這蹦噠的，也不嫌聒噪！

況且，就算她縱橫環宇，乃天界首屈一指。

可，這天地萬物，誰不受法則約束？

妄自尊大、有恃無恐，便是這般，從教訓者成為了被教訓的。

人總是容易犯糊涂，以為摸到了一些規律，便仗著幾分聰明，覺得自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焉知彼時已淪為了貪欲的俘虜與傀儡。

稍有不慎，便作繭自縛，啪啪打臉。

沒了那古怪仙力的壓制，紀小漓渾身一松。

她微微低了低身子，俯首更為恭謹。

心中也暗暗朝著玉粉軒的方向，喝了聲彩。

總算沒有讓她太過失望，這話說的，還真是順耳！

躬身斜睨著娉婷仙子，果見她的臉上青紅交加，頗為生動。

娉婷仙子大約也是很久沒有被誰訓斥過了，怔愣了有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眸子里有著明顯的難堪。

她本能地想要回擊，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雖說，這園長是新上任的，可怎么說，也是她的頂頭上司。

官大一階壓死人不說，就剛剛那一手春風化雨，更是瞬間解了她的仙術。

有眼力見兒的，也知不能直取其鋒芒。

娉婷仙子緊了緊握拳的手，低頭抿唇，默不作聲。

玉粉軒內之人，似乎對此也沒揪著不放，聲音一轉，淡然道：“你可是叫紀小漓？”

清朗舒雅，是向著正下方的。

紀小漓愣了一下，明白，這是在跟自己說話。

沒多余的表情，靜靜點頭。

“雷澤荒洲、洛桑崖古仙門、紀氏獨女，我可有說錯？”

紀小漓心中一默，對這話中的地名，自然全無熟悉之感。

她遲疑了一秒鐘，沒有回答。

清朗的聲音，也沒過多等待，繼而又徐徐傳開，“蕖染，核對一下花名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