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長軒變了臉色，微蹙眉頭，目光愈發幽冷了起來，“姨太太，我看你是記錯了吧，這句話老太太從來沒有說過，不知道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廖宛如愣了愣，她自認為和夏長軒關系處得還不錯，沒有想到夏長軒會當眾駁她的面子。放在往日也就罷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自然是想爭上一爭。

還沒等她開口，就聽夏長軒道：“我當然相信姨太太你不會亂嚼舌根，定是哪個丫頭聽差私下瞎傳的話。我自是不怕這些流言，可是傳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結果如何就未可知了。”

搬出了老太太來壓她！廖宛如突然反應了過來，不敢再多說什么了。這夏家明面兒上看是由夏老太太做主，可誰不知道那老太太最聽的就是這個親孫兒的話？如果真的惹了他不高興，難保他不會請了老太太真來收拾自己。

廖宛如識趣地笑了笑，“我都是聽那些嚼舌根子的下人們胡說的，看來是子虛烏有之事，真是不好意思了。”

“你該感到不好意思的人不是我，是……”夏長軒瞇了瞇棕褐色的眼睛，眼神輕輕一轉，落到了似笑非笑的安愛若身上去。

廖宛如心里哪能還有好脾氣，但又礙于夏長軒，不得不堆起了笑臉，“愛若，不好意思啊，我都是聽人胡說的，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她這話剛剛說完，幾位太太就出來打起了圓場，拉著廖宛如去一旁慶祝去了。安愛若抬起貓兒般的眼睛，夏長軒微微側身，睫毛輕輕垂著。

“剛才謝謝你了。”安愛若小聲道。其實她不在意別人是如何看她的，只不過她不習慣有人拿著家里的事情四處張揚。

夏長軒搖了搖頭，表示不用，他的目光安靜得如同秋水，卻又深不見底。

安愛若看了看不遠處正在與那些太太熱火朝天聊著的廖宛如，又想起了昨日眼見著廖宛如吃蟹的樣子，不覺抿了抿唇。

“你想說什么？”夏長軒突然出聲道，把她嚇了一跳。

“那你呢？你想說什么？”她反問道。

夏長軒并不看她，“你是不是在想，廖宛如根本就沒有懷孕？”

安愛若見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仍然是點了點頭。夏長軒哼了一聲，目光垂了垂，側顏微微隱沒在陰影之中。

“有件事情我想問你，我的母親是如何去世的？”

安愛若怔了怔，夏守毅曾經吩咐過不準任何人把這件事情告訴夏長軒，誰要是多嘴說了一句，就立刻趕出夏公館去。

她抿了抿唇，道：“當時父親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回過家了，母親生了非常嚴重的病，我雖然一直在照顧她，她也一直在吃藥治療，但是仍然病得愈來愈嚴重。后面因為身體的關系，她的疑心病也更重了，不相信身邊任何一個人，最后父親把母親在蘇州老家的奶娘請過來，母親才肯接受照顧，不過幾天之后她就去了。”

夏長軒默默地垂了眼瞼，面上并無明顯得變化，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一樣。安愛若靜靜地瞧著他，又繼續說了起來。

“廖宛如在母親去世后的第二天就進了夏公館，她借口說母親的房間晦氣，所以讓人燒毀了母親的衣物。我趁著她不注意，留下了幾封信，其中有一封是母親寫給父親的，剩下的信都是母親寫給你的。我本想等到合適的機會把那些信交給你，既然你問起來了，過會子我就回房間取信去。”

夏長軒搖了搖頭，目光極為深沉，他伸手抓過桌上的茶杯，一口氣將茶水吞了進去。冰涼的茶水順著喉嚨，流淌進了他的血液里面，他冷冷地抬了眼睛，聲音極為低沉。

“等我處理完了廖宛如的事情，再看。”

“你打算怎么處理？”安愛若偏了偏頭，好奇道。

夏長軒揚了揚嘴角，“明天是夏家聚會的日子。”

安愛若初聽之下并不理解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不過細細一想，也就明白了個大概。

明天是夏家聚會的日子，夏長軒定是要在眾人面前揭發廖宛如假懷孕和曾經對夏夫人犯下了的罪過。

生日宴會散去，已經凌晨兩點多了。安愛若陪著廖宛如送走了那些太太們，便回了房間去，她看了看掛鐘，突然想起來夏守毅曾經是不會晚歸的。

當時的夏守毅與廖宛如多么如膠似漆，可是現在兩個人卻形同陌路。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缺點會被放大太多倍數，夏守毅與廖宛如之間的感情，早就在你來我往的計較中，懷有目的的相處下，消失得一干二凈了吧。

她靠在窗邊，明日要去老宅，她需要先找上一件適合穿的衣裳才好。

翻騰了半天，她從衣柜最深處拿了一件紅色窄袖高領衣，這樣鮮紅的顏色，映襯著淡弱的燈光，閃耀在她的眼睛里。她坐在椅子上，拿出針盒里的針線來，順著衣領那一排閃耀著的珍珠，輕輕地縫著。

天蒙蒙亮了起來，蟹青色的光線打照在她的面上，她揉了揉眼睛，原來昨日縫著縫著就睡著了。她起身扭了扭有些麻木了的胳膊，梳洗了一番，將衣服又縫了縫，便就套在了身上。

安愛若直勾勾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瞼微微有些烏青，大概是這陣子壓力太大，又沒有睡好所致。她打開玉石的首飾盒，小心翼翼地將蝴蝶耳墜點在耳垂上。

收拾打扮好了，她也就出了門去。夏守毅剛剛回家，雖一夜未睡卻并未露倦容。夏長軒恭敬地站在父親旁邊，不知在想些什么。廖宛如剛剛起床，這夏家的聚會按理說她是一直都不去的，只不過她現在“懷孕”了，所以夏老太太才點了名兒地讓她過去。

一行人到了夏家老宅，只見到院子剛被收拾了出來。安愛若放眼看去，老太太，二爺，三爺，四爺并了一個桌，二少爺，三少爺，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一個桌，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是一個桌。

夏老太太瞧著夏長軒來了，不由喜上眉梢，專門招呼著夏長軒到她那桌坐著去，安愛若與廖宛如則沒有這樣好的待遇了。安愛若習慣性地與大丫頭們坐到了一起，廖宛如卻倔強地不肯動彈，硬是想要上太太們那桌子坐著。

夏老太太本想裝作瞧不見，可一想到這人是她叫來的，而且肚子里又懷著她的另一個親孫兒，不覺心就軟了軟。

“代君，你領了宛如去坐著吧。”

“誒。”

二夫人起了身來，伸手拉著廖宛如過來，雖然兩人手心握著，可是彼此面上都沒有好臉色，一來，二夫人等人以為與廖宛如同桌辱沒了她們的身份。二來，廖宛如心高氣傲，也瞧不上這幫舊式又不知打扮的夫人。

她剛剛坐下來，只聽夏老太太仍與夏長軒道：“長軒，每月的例銀可是夠花？守毅每月可有給你按時支付工資，他摳門得緊，若是拖欠了你，必要告訴我，我替你討個公道。”

夏守毅出了滿頭的汗，忙道：“母親不用擔心，什么金的銀的不說了，就連鞋油也給他用的是最好的。”

夏老太太聽了這話，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眼見著幾個丫頭從廚娘手中接了托盤，慢慢地走了過來。夏長軒突然伸手扶額，雖然只是細小的動作，但立馬被夏老太太給看到了眼里去。

“長軒怎么了？可是最近累壞了？不舒服嗎？”

“可能最近手頭工作太多了，有些辛苦吧。”夏長軒抬起棕褐色的眼睛，滑過安愛若的面容，安愛若愣了愣，旋即明白夏長軒是要出手了，只聽他道，“聽說五妹妹一直在學中醫，不如給我看看吧？”

夏筱筠平日里正愁找不見什么人把脈，今日聽了有人主動邀請，不由笑得合不攏嘴，只和母親請示了一下，便到了夏長軒的身邊去。

她有模有樣地耷拉在夏長軒的手腕上，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夏長軒的眼睛，舌苔，便道：“沒什么大事，就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一陣子就好了。”

夏長軒輕輕地扭了一圈手腕，瞇了瞇眼睛，看向了夏老太太，“老太太，近日我們夏家有喜，不如讓五妹妹給廖姨娘把把脈，瞧瞧我會添上一個弟弟還是妹妹。”

廖宛如顯然沒料到夏筱筠學過中醫，也根本不知道夏長軒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一時竟怔住了，不知該說些什么。

“大哥哥說得哪里話呀，我哪里有這樣的水平？”

夏長軒的話倒是把夏老太太給逗樂了，忙道：“哎呀，沒水平就沒水平了，筱筠你去給宛如瞧瞧去，看看她肚子里的胎兒是否健康就行了。”

“好啊。”夏筱筠轉頭看著廖宛如，廖宛如的額頭沁出一圈汗珠子來，卻又不知該如何推脫，眼見著夏筱筠向她走來，離她愈來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