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追著玲兒跑了出去，卻沒有注意到身后那兩個白衣女子注視著他們離去的目光，然而二人也并沒有太多動作，只是繼續喝茶不理會旁人的喧鬧。

“玲兒！”衛玲兒畢竟是妖，跑起來速度極快，唐昊在后面追得好不辛苦，總算是將她攔了下來。

衛玲兒撇過頭去不理他。唐昊嘻皮笑臉地討好道：“玲兒，我……我給你賠罪?！薄澳悴皇敲χ疵廊藛?？陪什么罪？”衛玲兒不滿地冷哼道。

“我……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的。”唐昊趕緊拉著衛玲兒的手笑道，“我沒見識，只顧著看別的美人，卻忘了身邊的美人，是我右眼……右眼不是泰山！”唐昊想了半天終于想出了那句俗語。

衛玲兒嫌棄道：“什么‘右眼不是泰山’？那是‘有眼不識泰山’！”嘖嘖，真沒文化！衛玲兒暗暗腹誹了唐昊一陣子，看他也誠心道歉，心里的不平好多了。

唐昊瞥見衛玲兒嘴角暗藏的笑意，便知道她已經沒有多生氣了，又笑嘻嘻道：“玲兒，你可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呢！比她們漂亮百倍！”唐昊的長處在于善于總結經驗，當著一個美人的面，決不能說另一個美人漂亮。于是話里立即變了方向，夸得衛玲兒直樂。

次日午后，朱彥卿如約在湖邊等待，不一會兒，果然見唐昊和衛玲兒嬉鬧著走來，心情也好了起來。

“彥卿哥哥，這次你可不會被那姓劉的老頭給帶走了吧？”衛玲兒嘴很甜，一聲哥哥喊得朱彥卿心頭一喜，笑道：“劉愛卿也是為我好，人雖古板了些，也是個忠心的臣子?！?

唐昊撇撇嘴：“忠是忠，就是管得好不自在?！彼肫鹆俗约旱母赣H，也是那般頑固不化，引起了他對讀書的反感，結果后來越發不聽話了?？墒钱敻赣H真的不在了，唐昊卻又忽然十分想念他嚴苛的樣子?；蛟S這些自以為忠心的臣子對他們的皇帝，就如父親當初對自己一樣的心情，唐昊這么一想，便也釋然，對那姓劉的官員也就沒那么不滿了。

朱彥卿不置可否，笑道：“你們來自民間，可知道這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平日里的積郁此時一掃而空，此時只想好生放松一番。

唐昊訕笑道：“其實我們都是從小山村里出來的，來這城里也不過兩三日。哪里知道什么好玩的?！彼肫鹱蛉沼鲆姷哪莾蓚€美貌姑娘，本想告訴朱彥卿，又怕衛玲兒生氣，想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什么。

這邊衛玲兒卻很是熱心：“昨日我和昊哥哥在那邊一個酒樓吃飯，遇見兩個天仙似的美人，好多人圍觀呢！”

朱彥卿笑道：“什么美人竟能如此引得轟動？”他心里似乎真有點把這個古靈精怪的衛玲兒當作自己可愛的小妹妹了。

“我們也不知道，聽說是城里有名的歌妓，一個叫玉姬，一個叫竹姬，的的確確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唐昊見衛玲兒提起，便也來了興致。

“歌妓？”朱彥卿想了想，“以前玉辰還在世時，曾經讓我陪她去過一個醉仙樓，聽說里面就有兩個能歌善舞的歌妓，不過當時我既沒有注意她們的長相，也沒有記住她們的名字，不知道說的是不是她們?！敝鞆┣渖頌楦皇哪习矅实郏裁礃拥拿廊藳]見過？又有溫婉可人的玉辰公主在身邊，自然不會像唐昊一樣犯癡。不過既然提起，左右也無事，三人索性一起去醉仙樓看一看。

這醉仙樓建起已有二十年，主事的是個老頭，生得賊眉鼠眼，年雖六旬，卻仍舊腿腳利索，能說會道，似乎正映證了“奸商”的形象。

“客官三位嗎？”老頭笑道。朱彥卿點頭微笑：“雅間。”老頭見朱彥卿一身錦衣，談吐間自有一番貴氣，臉上笑意更濃，立即親自帶著他們三人上了樓上的雅間。

“客官需要來點什么？”

“來一壺好酒！”唐昊之前和衛玲兒都是在大堂吃飯，從未到過這樣別致的地方，不由得十分新奇，忽又想起昨日喝酒的滋味，便學著村里大人的模樣叉腰得意地喊道。

“好酒！”衛玲兒一只小靈狐涉世未深，同樣不懂規矩，跟著唐昊有樣學樣。

朱彥卿看他們單純的模樣心中也放松了許多，溫和地對那老頭笑道：“聽他們的，只是莫要上那烈酒，能些許解些饞的就好?！?

“好，公子請稍侯?！?

“還有，你這里可有什么好的歌妓？”

“歌妓當然有，咱們這兒的玉姬竹姬可是名滿全城的風流人物，只是這價格……”老頭嘿嘿一笑。

朱彥卿一聽這名字正如唐昊所說，笑道：“無妨，將兩位姑娘請上來吧。”唐昊一聽，想起昨日兩位美人模樣待會便得近觀，忍不住嘿嘿傻笑起來。直到衛玲兒暗瞪了他一眼，他方才止了笑聲。

不一會兒，兩位美人便已翩翩而來。玉姬雖換了一身大紅衣裙，卻依舊是輕紗遮面，那竹姬則還是白衣飄飄。

兩人行過禮，便各自準備。老頭已將酒水奉上，悄然退出。竹姬斜坐一旁，撫琴輕聲而唱。玉姬則伴著歌聲翩然起舞，兩人配合默契，歌聲清靈，舞姿絢麗，令人恍若身處高山流水之間，賞一絕世仙子英姿。朱彥卿不禁暗贊美妙，唐昊卻已經如癡如醉，便連衛玲兒也看得津津有味。

一曲罷了，朱彥卿從懷里摸出一張銀票，笑道：“玉姬姑娘舞姿優美，竹姬姑娘歌聲更如天籟之音。這些俗物，還望二位姑娘不棄?！敝窦鹕斫舆^銀票，和玉姬拜謝。二人斜看了唐昊一眼，認出是昨日的那人，卻并沒有作聲，只是退坐在一旁。

“待會兒若是需要，可以再請二位姑娘舞上一曲。”朱彥卿見唐昊意猶未盡的模樣笑道。

唐昊本是心喜，卻見衛玲兒目光不善，忙道：“沒事沒事，先喝酒，先喝酒！”

酒過三巡，唐昊和朱彥卿已經開始稱兄道弟，自覺可以說點正事了：“書寧兄，你可有想過查探一下你妻子的死因？”書寧是朱彥卿的表字，唐昊聽說讀書人都是以表字互相稱呼，便也這么叫朱彥卿?？上€未及弱冠，父親便撒手西去，也未曾有什么長輩或德高望重的人給他取過表字。

朱彥卿一愣，搖了搖微醺的頭，苦笑：“何嘗不想，只是遍尋名醫，也不能解釋愛妻的病癥究竟是因何而起?！?

“嫂子這病確是不比尋常，自然不能用尋常之法?！毙l玲兒趁機道，“我曾聽人說起過一個案例，與嫂子之癥相似。只是嫂子已經過世，卻是不能再近細察明了。”靈狐一族以制藥著名，對于許多病癥也多有了解，若是能得一觀玉辰公主遺容，未必不能知道她究竟所患何病。

朱彥卿一聽，這衛玲兒似乎知道些妙法，不由喜道：“愛妻雖逝，然我已命人以千年寒冰和靈丹妙藥固其尸身。愛妻雖不能醒，我只愿還能常見著她，能和她說話，哪怕她不能回答我，我也寬慰。”

唐昊和衛玲兒聞言也是一驚，人間還真有這般能保存尸身經久不腐之法？衛玲兒忙道：“彥卿哥哥若是信得過我，可否準我去查看一番？或許能了解些許端倪也說不定。”

“對啊對啊。玲兒很厲害的?！碧脐灰步幼斓溃M管他心里并不十分確定衛玲兒那三腳貓的法術真能幫助驗尸，不過去看看總是好的。

朱彥卿細想，自己之所以保存玉辰公主尸身，也是因為心有不甘，不明白好好的怎么突然變成了這樣。左右也沒有別人能查明白原因，索性讓衛玲兒和唐昊去看看，或許還能有意外之喜。隨即朱彥卿點頭答應：“好，你們住在何處？明日我派人來接你們?！碧脐灰娝饝闹邪迪玻⒓磳⒆约汉托l玲兒所住客棧名稱告知。

為了答謝二人，朱彥卿又請一旁的玉姬和竹姬歌舞了一曲，直至日頭略西，三人方才告辭分別。

朱彥卿回到宮中，心里不禁又燃起了一線希望。其實他有些話當著玉姬和竹姬在座，還是沒有實說。那玉辰公主的尸身雖被朱彥卿精心保存，卻并非完全因為此才不曾腐化。再是靈丹妙藥，也不可能保持尸身毫無腐化?？墒怯癯焦髯詮娜ナ篮?，除了臉色略有些蒼白，其余并無任何變化，如同睡著了一般安詳。朱彥卿怕朝臣再多口舌，只說命人采集千年寒冰，又遍尋名藥，說是為保公主尸身不腐，實則是怕別人知道公主尸身根本不曾有絲毫腐爛跡象。

“皇上，劉大人求見。”隨侍的太監稟道。這劉大人就是昨日那位紅袍官員，名叫劉閎，官拜丞相，為人嚴苛又有些跋扈，平日里常教訓作為皇帝的朱彥卿目無禮制的行為，自己卻常常忽略了君臣之界。

“宣。”朱彥卿聲音平靜。盡管劉閎對他多有不敬，但是他終究還是相信這是個忠臣，對他也并無怪罪。

“微臣叩見陛下?！眲㈤b是宰相，在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見了皇帝朱彥卿也只是行簡禮。

“劉愛卿起來吧。”朱彥卿正在批閱今天的奏章，玩了一下午，落下了很多政務，“有什么事嗎？”說完放下自己手中最后一份折子，這才抬起頭來。

劉閎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非常著急：“剛才有邊軍的探子回報，東陵國的蘇瑞柏率大軍在離我國邊境不足百里處駐扎?！?

朱彥卿想了想，也有些奇怪，皺眉道：“蘇瑞柏雖然每年都會有在兩國邊境駐巡的時間，今年怎么變了？”

“微臣認為，還是不得不防啊。”劉閎沉聲道，“畢竟玉辰公主的事……”

朱彥卿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玉辰公主是東陵國皇帝的愛女他知道，只是沒想到東陵國皇帝真的會因此不顧兩國百年交情，發兵征伐。朱彥卿的臉色緩了緩，道：“你以私人名義，給蘇瑞柏寫封信，探探他的口風?！?

“臣遵旨。”劉閎恭聲答應，又道，“可是這邊軍，是不是該提醒一下？”劉閎有些擔心萬一蘇瑞柏突然就進攻了，而南安國毫無防備，則必敗無疑。

朱彥卿仔細考慮了一番，劉閎的擔憂不無道理：“準。密令大將軍李壽成，密切關注東陵國軍隊的動靜，若蘇瑞柏果真是要伐我，立即迎敵。但是，畢竟兩國交好百年有余，若無異動，不得擅自動武?！彪m然朱彥卿有時行事倔強不聽勸，但在國家大事上，他從不會任性，也算得上是個明辨是非的君主。

“臣遵旨。”劉閎得了朱彥卿的準許，立即著手命人草擬密詔，令人送去邊軍給大將軍李壽成。皇帝的旨意完成了，劉閎心里卻還有另一件事記掛在心里。聽探子來報，皇帝朱彥卿今日和兩位庶民在醉仙樓飲酒觀舞，三人很是投機。劉閎對這兩個庶民的身份莫名地有些擔憂，一伺完成皇帝的吩咐，便喚來自己的心腹，命他去查證二人身份。

劉閎走了，朱彥卿卻無法安睡。東陵國皇帝果真不在意兩國邦交么？可是論起直接原因，玉辰公主的確死在自己的劍下，作為父親，東陵國皇帝也有理由震怒。朱彥卿輕嘆一聲，若是明日唐昊和衛玲兒能從玉辰公主這里找到些許端倪，查明那令玉辰公主忽然發瘋的元兇，或許可以免去這場戰爭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