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很深了，靠近卓州河的一間公寓里還亮著燈，銀雪還沒有睡。這種歹毒的女人，絕不會因為有人死在她的手下而感到內(nèi)疚才睡不著覺，更不會因為犯下殺人案而擔(dān)驚受怕而睡不著。

地暖讓整個房間如入夏一般，小婉睡在席夢思床上，輕輕的打著鼾，銀雪就坐在她的床邊，一只手托著腮幫子，一只手輕輕的拍打著小婉的身子，自小婉睡著，她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那種放蕩的表情完全看不見了，換上的是滿臉慈愛。

小婉幾次踢開被子，她都輕輕的把被子蓋好，生怕小婉著涼感冒。

她有時望向窗外，眼里充滿怨恨，但在看向小婉的瞬間又變得溫柔可親；她有時會慢慢的撥開小婉的頭發(fā)，在那通紅的小臉上吻一口；有時她看著小婉會傻笑幾聲，然后淚水決堤。

誰也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些什么，誰也不知道她經(jīng)歷過什么。

忽然，她那慈祥的面容消失，擦了擦淚水，冷冰冰的說道：“進(jìn)來為什么不敲門？”然后扭過頭，眼里充滿殺意的望著白峰，好像沒有通知她亂進(jìn)房間，是犯了死罪一樣。

“我……我……我是來……”白峰不敢看她的眼，低著頭吞吞吐吐的，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是來干什么的？”銀雪厲聲問道。

白峰咬咬牙，縹緲的眼神悠然看著銀雪，道：“我來問問我三姐的事。已經(jīng)一個月了，我三姐到底怎么樣了，你要讓我知道。事我已經(jīng)辦到了，孩子你也已經(jīng)到手了，你們答應(yīng)過放我們自由，是不是也應(yīng)該辦到？”

“想見人沒問題，我現(xiàn)在就可以讓你見到，答應(yīng)過你的事，沒有人會反悔的，一個瞎女人，我們可沒有剩余的糧食養(yǎng)她。跟我來。”

白峰跟著銀雪關(guān)好臥室的門，來到客廳，走到衣柜前，銀雪閉上雙眼，對著衣柜門上的鏡子，嘴里“嗚哩嗚喇”的念了一通難懂的咒語，念畢，她咬破食指，把血點在鏡子的四個角。

接著她一旁桌上拿來一只紫色葫蘆，取過洗臉盆，拔開葫蘆塞子，往洗臉盆中一倒，一股淡藍(lán)色液體夾著一股刺鼻的火藥味，流進(jìn)洗臉盆。

等藍(lán)色液體倒盡，銀雪又塞好葫蘆，放回原來的位置。白峰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味道，嗆的只打噴嚏，眼淚打的直往下流。

而銀雪卻早已習(xí)慣了這種味道，她把手指頭的血往嘴里猛吸一口，再往臉盆里一吐，“呼”的一聲，一團(tuán)藍(lán)色火焰在臉盆里升起，銀雪也不怕燙手，重新閉上眼睛把帶血的手指在臉盆里來回的攪動著，邊攪嘴里邊在繼續(xù)念咒。

約莫三分鐘左右，銀雪突然睜開眼，手指帶著火焰猛地朝上一指，電燈泡“吧”的一聲破裂，白峰嚇的往后猛退三步。

客廳里烏黑一片，只剩下臉盆里的淡藍(lán)色火焰在跳動，如同墳地里的鬼火一般。銀雪的臉在火光的照映下，顯得暗紅可怕，只聽她冷笑一聲，道：“不是要見你的親人嗎？還不滾過來?！?

白峰捂著胸口，慢慢的朝她跟前挪去，不知道這個古怪的女人要耍什么花樣。

“看著鏡子?！便y雪道。

鏡子里除了白峰與銀雪，還有一盆“鬼火”，其余一片黑暗。

“什……什么？”白峰不解。

“看好了?！?

銀雪端起那盆火，往鏡子上一潑。鏡子被染成藍(lán)色，等藍(lán)色液體帶著火苗往下流盡，鏡子里換了另一種景象。

一個全身黑袍的人站在鏡子里，他臉上帶著花臉面具，他似乎置身一個窯洞之中，身旁都是土墻，他的背后放置一口大鍋，地下生著烈火，鍋里的水已燒滾，熱氣熏的讓人再看不清鍋后面還有什么東西。

與其說這是一面試衣鏡，倒不如說是兩人在與對方進(jìn)行視頻通話。

見到這個黑袍怪人，銀雪變得恭敬老實，她把頭微微一低，道：“師兄。”

黑袍人點點頭問道：“他要見他的女人，對不對？”

“是的?！?

黑袍人道：“很好?！?

話音剛落，從一旁拉過來一個嬌小瘦弱的女子，白峰見到這女子，一下子撲倒鏡子前：“三姐，三姐，我是阿峰，三姐，你聽到就點點頭?！?

那女子便點了點頭。

這女子眼睛一直閉著，嘴也從不張開，白峰問她，她只會點頭。

白峰道：“三姐，我已經(jīng)為他們把事辦妥了，他們答應(yīng)會放了咱們。他們不會說話不算話的?！?

女子點點頭。

白峰眼中淚水直流，問道：“這一個月，他……他沒有虐待你吧？”說到“他”字的時候，白峰斜眼看了黑袍人一眼。

女子點點頭。

銀雪在一旁又冷冷道：“我?guī)熜值男目蓻]你父母的心那么狠，去虐待女人。”

白峰對那女人道：“三姐，你等著我，我兩天內(nèi)就會接你離開?！?

女人又點點頭。

黑衣人托著粗笨的聲音道：“你放心好了，你三姐在我這里吃的好，睡得好，她又瞎又啞，還是在我這里安全。你看我讓她吃的多好？臉上都富態(tài)了許多。”說著用手去摸那女人消瘦的臉。

“你……你別碰她。”白峰急的大叫。

銀雪道：“師兄這是在關(guān)愛你姐呢，他可沒那閑工夫?qū)σ粋€又瞎又啞的瘦女子起心思?！?

她抓住白峰的衣領(lǐng)往后一扯，把白峰扯到一旁，道：“人你也見到了，完好無損，現(xiàn)在去睡覺吧，我和師兄還有話要說。”

鏡子里，黑衣人也把他三姐退了下去。

白峰無法，只得退出房間，帶上了門。

銀雪大聲說了句：“要是敢在門外偷聽，我揪下你的兩只耳朵。”

說完回過頭對黑袍人道：“師兄，我們買的是明天晚上的機(jī)票，不出差錯，后天下午就能回去?！?

“小女娃子，不哭不鬧吧？”

“嘻嘻嘻。”銀雪嬌笑兩聲，道：“可愛的很，我看她與我是天生的緣分，叫媽媽叫的可親了，這才見了不到一天，與我一點都不陌生。”

“那就好?！?

“師兄，這兩個人，真打算放走嗎？”

“你說呢？”

“還用的著我說嗎？師兄，這倆人放走是個禍害，留下浪費糧食，不如就讓他倆為我們的前程下油鍋吧。嘻嘻嘻?！?

黑袍人冷哼一聲沒有搭話。

銀雪繼續(xù)道：“不如，現(xiàn)在我就做了他。把他的魂魄帶回去，如何？”

“那小女孩的眼睛怎么樣？”黑袍人并沒有直接回答銀雪的問話。

銀雪道：“好的很，這次我們終于找對人了。昨天晚上，我還利用她的眼睛捉了一個小男孩的魂魄。師兄，要不我把她抱出來，讓你瞧瞧?！?

“不用，我的意思是，萬一我們殺了白峰三姐，這雙眼珠子失靈了怎么辦？”

銀雪臉色一變：“不可能吧？”

“我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知道了，師兄?！便y雪正色道。

沉默了片刻，銀雪道：“師兄符咒快要消失了，我就先睡了，怕孩子醒來?！?

“等會?！?

“還有事嗎？師兄。”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銀雪登時慌了神，忙道：“沒有啊，我哪里敢瞞師兄？”

鏡中黑袍人上前一步，逼迫似的問道：“你今晚是不是與人交手了？”

“沒……沒有呀?！?

“你的印堂微紅，應(yīng)該碰過道家開過光的東西?！?

經(jīng)他一提醒，銀雪想了起來，松了口氣道：“你說的是那個小子啊，今晚他約我吃飯的，起初我也不知道他是道門之人，不過他是個大草包……”

銀雪詳細(xì)的給黑袍人講了今晚與林昊楊蕊吃飯的事情，說林昊已被她下了致命的巫蠱，肯定活不過今晚。只是她殺那個保安的事，卻沒有提。

“放心吧師兄，那小子現(xiàn)在全身爛透了，咱那黑星毒蠱你還不清楚，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成了個植物人?！?

黑袍人沉思片刻，問道：“你覺得他的路數(shù)是誰家的？是茅山派嗎？”

“不像，茅山派門規(guī)很嚴(yán)，弟子門人在外不得隨意招搖。”

“那就是天德門了？”黑袍人問道。

“我不清楚。他根本不會武功，也不會道術(shù)，就拿一塊玉佩與我硬扛，真是不知死活?！?

“好了，那人廢了就好?，F(xiàn)在咱們是緊要關(guān)頭，千萬不要惹麻煩?！焙谂廴藝@口氣又道：“有了這雙眼睛，我何必再東奔西走，四處流浪。”

銀雪也喜道：“是呀，是呀，恭喜師兄，賀喜師兄?！?

黑袍人得意已極，仰頭哈哈大笑。

銀雪道：“師兄，你不想摘下你的面罩嗎？你已經(jīng)戴了一年多了，面容多少會有變化，我也一年沒有見過師兄容貌了，再過一段時間，恐怕都要忘記師兄長什么樣子……”

黑袍人笑聲忽停，沖著銀雪大吼一聲：“住嘴?！甭暼艉殓姡@的銀雪立馬站起，恢復(fù)恭恭敬敬的模樣，后退兩步，低著頭道：“師兄息怒，我知錯了?！?

黑袍人稍稍緩和口氣道：“我現(xiàn)在最害怕的就是見到自己的模樣?！?

“是?！?

“師妹，這孩子的眼睛還得試一試才行，你在回來之前，最好帶她去一個死人多的地方，看看這雙眼睛在新主人身上的作用到底如何。再者，練練這女娃的膽量，不要以后要用的時候，畏畏縮縮，嚇的尿褲子?！?

“明白了，師兄。”

“扯咒吧?！?

黑袍人說完，胳膊一揮，鏡子“哧”的一聲，冒出一團(tuán)藍(lán)煙。

藍(lán)煙過處，衣柜還是那個衣柜，鏡子還是那個鏡子，銀雪點亮隨身帶的一根蠟燭，站在鏡前描眉畫眼，搔首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