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修道
- 鳳棲何梧
- 嬿媺
- 2328字
- 2020-10-23 23:13:34
承武王見我態度堅決,便讓許景還起身回坐席上,又看向一直不發一語的段竟珉道:“仲成,靖平之事,你是何意?”
段竟珉此時的臉色已十分難看,一雙幽深黑眸正陰鷙地盯著遠處。見承武王問他意見,便沉吟片刻,道:“兒臣以為,靖平王妹是當世難得的奇女子,想法應當也異于常人。尋常女子眼中看來的美滿歸宿,在靖平王妹眼中,大約是俗不可耐的。想來個中滋味,也只有王妹本人才能知曉?!?
他雙手負立,看了我一眼,繼續道:“兒臣想起當年真玉王姑之風華,亦曾傾倒多少英雄男兒,可王姑卻是一心向道了。兒臣去年還曾見過真玉王姑云游閔州,王姑她面容祥和,仙氣裊裊,衣袂翩翩,不似凡人,可見甚為安好。兒臣以為,倘若今日真玉王姑在此,必也會尊重王妹之抉擇。”
無論今日段竟珉是出于何種考慮說出這一番話來,我都要感謝于他。因為自他舉了真玉公主為例之后,承武王似乎大為動搖。
但聽承武王道:“靖平終身之事,容孤再細細思量一番。今日應當是高興日子,不說此事了!”說罷他又轉對富公公道:“歌舞呢?怎的沒有歌舞?”
富公公連忙招了招手,一群彩衣宮女便魚貫而入,跳起了“鳳凰于飛”。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仿佛都被歌舞所吸引,悅華宮里又起了一陣說笑之聲……
宮宴過后,眾人一同告退,我與段竟琮、段竟珉、段意容同出悅華宮。意容年紀尚小,又與我三年不見,此時已耐不住性子看向我道:“問津姐姐,你何苦為難自己……”然她只說了這一句,便又住了口。
我聞言笑道:“便如慕侯殿下所言,個中滋味只有靖平自己知曉。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意容聞言不再勸我。太子段竟琮卻忽然問道:“這當真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選擇?”
“難不成還有人逼我?”我聞言笑道:“殿下該仔細自己才是。靖平聽聞殿下一直未立正妃,如今只有兩三位側妃在侍,這豈又在禮了?”
太子不語,只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我被瞧得難受,便轉頭對段竟珉道:“今日多謝慕侯殿下道出靖平心中所想。請恕靖平待罪之身,不便與慕侯殿下多有叨擾?!?
我將話說得如此直白,他應當明白我是不愿再與他有過多牽扯。過去的事,便過去吧。我再恨他負心薄幸,卻比不過恨我自己。
段竟珉今日一直眼中陰沉,不知是否與我回宮有關。我見段竟琮、段竟珉皆面色不佳,便道:“不妨礙兩位殿下和公主敘手足之情,靖平先行告退?!闭f罷我便見了禮,攜了漪水匆匆離去。
三日之后,富公公攜旨前來流云宮。道承武王恩準我以王女之尊帶發修行,進號“三清太玄景師”,賜恒京東十里外云陽山千霞峰璇璣宮為修行之地。
又過了十日,承武王為我舉行了盛大的修道儀式,自此我便算是脫離了王室,真正出家了。
璇璣宮中的日子恬淡自適,與世無爭。我與漪水及近身侍婢在此,不可謂不自在。
涼寧多有王室宗親女子出家做女道士的前例,然她們多半是為了避婚,或是改嫁。承武王那一輩的真玉公主、金英公主、風儀郡主等諸多王室驕女,便都出家做了女道士。
只是金英公主與風儀郡主均是為了回避賜婚而出家,過了幾年便還俗改嫁了。只有真玉公主,是真正一心向道的。承武王也因此待真玉公主甚為寬厚,賜了諸多別館與封山。如今真玉公主云游四海,涼寧諸州均有她的別苑,此等風姿,我確然羨慕。
我以公主身份修行,實是便利的。承武王不僅賜了云陽山作為我的封山,還進了我的號,食邑皆為長公主待遇,從一千戶變作兩千戶。如今我衣食無憂,偶與涼寧風雅之士及世外高人討論道法,心境十分平和自在。
如此的日子約有半年,宮里來人傳喚,道祺錦公主段意容賜婚于戶部侍郎程贊,慶明公主段意功賜婚于鎮國將軍許景還?;榍办麇\公主自請前往璇璣宮祈福。
我與段意容算得上交好。我十二進宮,她比我年幼兩歲,天真爛漫,恒黎宮中兩載時光,我與她走得很近。比之其他公主,意容少了份矯情的駕子,更添了份平和天真,我是很喜歡的。
說來亦算奇事,我對王后獨孤氏向來不喜,更恐懼她的雷霆手段,然而她的這一雙兒女,我卻是很看重的。
太子段竟琮文武雙全,俊朗異常。祺錦公主段意容面若桃花,活潑爛漫。王后所出,皆是人中龍鳳。難怪獨孤氏穩坐中宮數十年,其手段在教養兒女上可見一斑,更遑論統治后宮妃嬪。
意容面色紅潤,想是對程贊極為滿意。
“你有好的歸宿,我亦十分歡喜?!蔽覍σ馊菪Φ?。
段意容面上略紅道:“自我第一眼瞧見姐姐,我便知道,這恒黎宮是困不住你的。當時聽聞姐姐請旨和親,我一點也不訝異。而且那時人人都知道應國太子楚璃風華絕世,我還想著姐姐做了她的正妃,必也是極為般配的。不曾想……”
她說道此處,見我面色微沉,便不再繼續了。
我聞言傷感,思緒飄回從前。
應國太子楚璃……那似謫仙般的男子已不在這世上了。他終究是同應國一齊亡了。
涼應之戰過后,世間再無楚璃。
這亦是我心中最深沉的痛。
我想起舊事心中難過,面上也是戚戚,然卻不能教意容看了去。于是連忙笑道:“以前的事莫要再提了。我本為臣女,能入宮已是極大的恩典。”
意容聞言也道:“如今你這般恬淡自在,太子哥哥也該放心了,”她見我假裝沒聽見,又道,“問津姐姐,你是知道的,太子哥哥對你……”
說到此處,她仿佛不知該如何說下去,沉吟了片刻,又道:“我總是覺得姐姐你不該如此了卻一生。你這般輕盈的女子,配得上人中之龍。姐姐還年輕,莫不是真的打算一輩子做女道士,效仿真玉王姑了?”
我聞言笑了起來:“女道士有何不好?你瞧真玉王姑,如今云游天下,結交名士,自在而為,我是真羨慕的。我從未如現在這般感到圓滿。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你切莫再勸,如今我是一心修道的三清太玄景師。”
意容見狀,還想再說些什么,我已岔開話題道:“雖說已是初春,畢竟春寒料峭,頂在風頭久了不好,可別把新娘子凍壞了。咱們回去吧!”
意容只得不再言語,與我一道下了千霞峰。
承武三十一年,二月初八。諸事皆宜。
涼寧的三公主與四公主同日大婚。祺錦公主段意容、慶明公主段意功,分別下嫁戶部侍郎程贊及鎮國將軍許景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