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兩天后的晚上，陳烈單位有活動，沒有在家，彭露把兒子叫到客廳。

“曉明，媽想問你一件事。”彭露看著兒子溫和的說。

“什么事呀？”陳曉明睜著天真的大眼睛看著母親。

“星期天我到你奶奶家，奶奶說她保存的鼠藥有一盒被人打開過，拿走了兩包藥，又再把封裝粘貼上了。這事是不是你干的？”

陳曉明眨眨眼：“不是我。”

“那是誰呢？”彭露盯著兒子。

陳曉明避開母親目光：“是誰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

“這事是奶奶把鼠藥拿到家后發生的，你爺爺沒干，我也沒干，你爸爸不會干，那只有你了。不是你是誰呢？”彭露追問。

陳曉明一時語塞，低下頭不說話。

彭露拍拍兒子的肩膀又說：“曉明，媽總告訴你不要說假話，要誠實，你也很聽媽的話，很少說假話。你跟媽說實話，鼠藥是不是你拿去了？”

陳曉明遲疑一會兒，抬起頭：“是我拿去了。”

“你拿去做什么了？”彭露的心不覺又急跳起來……

“給呂東那個王八蛋用了。”兒子眼睛瞪圓了，牙齒也咬緊了。

“投毒的真的是你。曉明，你膽也太大了！”彭露雖然事先已猜測了出，但在兒子說了實話后還是特別緊張，說話聲音不由都顫抖了。

“媽，我不能看著呂東欺負了池姨又欺負你，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我最敬愛的母親。我一定要懲罰呂東那個王八蛋。”兒子倒是膽子壯，像他爸，說起這事來挺起胸脯，一副果敢堅定的樣子。

“呂東是干了不少壞事。可懲罰他自有大人管，有法律管。你一個小孩子怎么能干這樣冒失的事，你知道干這事的嚴重后果么？”

“可你一個勁說要忍，還讓爸也忍，結果呂東越來越猖狂。我想，你不敢懲罰他我敢，我不怕什么后果，什么后果我自己擔著。我就是不能讓那個臭男人、王八蛋欺負你。”曉明仍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彭露想，孩子就是孩子，他們天真，單純，愛憎分明，做事不太考慮后果。自己的兒子尤其如此。她摟住兒子肩膀：“兒子，你心疼媽，愛護媽，媽都知道。你是個孝順正直的好孩子。可你這事做得太冒失了，太魯莽了，要是讓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設想啊。”

“我說了，有什么后果我擔著，不會連累你和爸。”說罷曉明抓住母親的手，好像是讓她放心。

“傻兒子，你擔著，你能擔得了么？你這是殺人呀！雖然你是未成年人，不會判死刑，但也會受到刑事制裁的。你學上不成了，以后從監獄出來人家也會把你看作殺人犯，你求學、工作、成家都會成問題。你可能一輩子受影響。”彭露抓住兒子的手，心急地說。

“我殺的是壞人，是惡棍，是為了保護母親。我不怕擔責任，也不怕別人怎么說。看著媽受欺負低頭裝看不見，我做不到，我忍不了。”曉明說話仍很硬氣。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孩子性情真是剛烈。彭露看著兒子想。她又苦口婆心勸說：“兒子，你為媽擔心，媽也為你擔心呀。你要受到刑事制裁，毀了一生，媽能受得了么，媽一輩了也活不好。”彭露說到這眼里滴下了淚珠，聲音也哽咽了。

“媽，你也別多想了，反正事已經做了，呂東已經死了。愛怎么樣怎么樣吧。”曉明說罷連忙拿來毛巾給母親擦淚。

彭露接過毛巾，擦了擦眼淚，懇切地說：“兒子，這件事媽想過了。也只好這樣了。不過，這件事要從此壓在心底，跟誰也不能說，跟你爸、奶奶、爺爺也不能說。你一定要牢牢記住！”

陳曉明點點頭：“媽，我聽你的。”

“還有，你要從這件事中吸取教訓，再不能做這種冒失、不顧后果的事了。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媽受不了啊，你是媽身上掉下的肉，你要遭罪，媽比你還疼呀！”彭露緊緊摟住兒子，就像小時候她抱著襁褓中的兒子一樣。

“媽，都說母子連心，我和你連著心，我要永遠跟在你身邊，保護你。”陳曉明也摟緊母親。

片刻后，彭露想起什么，拉起兒子又說：

“呂東已經死了。我們也可以把這事埋在心底。可是，你做這事時有沒有人看見？當時舞廳里可是有很多人的。”

曉明搖搖頭：“沒有人看見。舞廳里燈光很暗，呂東那張桌子沒人，我動作很快，就是把瓶子換了一下，也就一兩秒時間，沒人看見。”

“這樣最好了，我也就放心了。這一段總是出事，心里總不安定，我真切感到了過平安日子的寶貴。但愿以后咱家再不出什么事，平平安安過日子，平安是福呀。”

“媽，你放心，我以后不會給你惹禍的。爸是個好人，也不會惹禍，我們都會讓你平平安安過日子的。”

彭露笑了，拍拍兒子圓圓的腦袋：“好，這樣就好。”她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不過，有時我們想過平安日子，可別人不讓你過呀，樹欲靜而風不止。”

“媽，歌里不是有這樣的詞么：‘朋友來了有美酒，要是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彭露又一把摟住兒子：“以后你可別再干冒失、魯莽的事，這次你都要把媽嚇死了。如果不出什么事，那就是萬幸了。”

“媽，你別害怕，不會出什么事的，沒有人看見我換瓶子。”曉明安慰母親。

“但愿不出什么事。希望蒼天保佑我們。”彭露摟緊兒子。

十

現在，黃有志坐在開往東平市的火車軟臥包廂里，也在想著這件事。在呂東死亡后，黃有志就去南方開會，所以警察還沒有和他談話。他知道返回東平市后警察一定會找他談話的。同警察如何說呢？說出事實真相？黃有志微微搖搖頭。自己可能是這件投毒殺人案的唯一見證人，如果自己不說，這件案子就可能石沉海底，永不見天日。

自己過去在電影、電視劇里多次見過謀殺案。可自己絕沒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會真真切切看到一件投毒謀殺案。現在回想起來，那件可怕的事還如電影般清晰地回放在眼前……

那天舞會開始后，自己下場跳了一個慢四步，一個慢三步，還有一個快四步。煙癮上來了，自己到舞廳外的走廊里去抽煙。舞廳與走廊的門隔著著金絲絨門簾，但敞開了一道縫，自己從這道縫中可以看到局領導坐的那張桌。自己愜意的抽著云煙，眼睛隨意地從敞開的縫隙中掃視著舞廳里面。自己起初奇怪，這孩子做什么？玩游戲？搞惡作劇？突然又覺得不對。按常理，自己應該馬上報警，或是把那瓶飲料拿走。可自己并沒有那樣做，而是沉默著，甚至心里還有些興奮。興奮的原因是想看看這件事會有什么后果。對這個霸道的呂東，自己很有想法的。所以很想看看他喝了掉包飲料會有什么后果。自己抽煙沉默著。呂東跳舞累了，坐到他的坐位上擦汗，又拿起那瓶掉包飲料狂飲，一口氣就喝干了。不一會兒，呂東就說肚子舒服，開車回家了。當天晚上，他就中毒而死。

這件毒殺案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發生，可自己卻沒有阻止，保持了沉默，呂東因而丟了性命。呂東夠壞的，可自己見死不救也不光彩。這件事能向警察坦白么？不能。如果坦白了，警察會追問自己為什么當時不制止，為什么見死不救。

黃有志點燃一顆云煙，深吸了一口，心中打定了主意。

十一

呂東毒殺案經過三個月的調查、偵查，沒有發現可靠的線索。東平市的領導對這件案子也不使勁追究了，警察們也慢慢懈怠了。這件案子就拖延了下來，成了積案，成了沒有猜穿的謎底。時間一長，人們也就淡忘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