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異瞳老人
- 后天修煉收容所
- 一只貔怪
- 2597字
- 2020-10-24 02:56:27
黃昏來時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為夕陽烘成桃花色的薄云。
十四中寨逢場,城中生意人過中寨收買山貨的很多,過渡人也特別多,渡船上忙個不息。天快夜了,別的雀子似乎都在休息了,只杜鵑叫個不息。
石頭泥土為白日曬了一整天,草木為白日曬了一整天,到這時節皆放散一種熱氣。
空氣中有泥土氣味,有草木氣味,且有甲蟲類氣味。看著天上的紅云,聽著渡口飄鄉生意人的雜亂聲音,心中有些兒薄薄的凄涼。
這是沈從文《邊城》里的文字,這么些年過去,如今的邊城卻早已經是另外一副模樣。
在這麻雀雖小的城鎮,居然大大小小夾雜了千家商鋪,賣的東西大同小異,光是號稱正干城姜糖的小吃就得有個百來家。
好在劉崢嶸一行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假救護車就近停在了看夜景的好地方。
邊城的洪橋之上,閃亮輝煌的燈火和千百年一如既往的沱江相映成趣,不禁讓人感嘆天地視萬物為芻狗,而凡人之生息卻快過這萬物太多。
人們都說邊城兩張臉,白天是游人如織中自得其樂的恬淡與靜謐,而夜晚則是燈火搖曳下互相慰藉般的紙醉金迷。夜晚幾乎占據了楚州西部這個苗疆的全部秘密,可是在沱江兩岸保管完善的吊腳樓里,人們仿佛只關心眼前的啤酒和身邊的異性。
即使是在很遠的橋上,人們也很容易能感受到這個古鎮的轉變。或許它現在只能說是一個賣點,一個建筑文化消費的場所。而貫穿全城的那條江水,卻只能無聲的流淌,不知道對這個轉變滿意與否。
總之劉崢嶸還是比較滿意的,不理會劉伯遠等人的長吁短嘆的話,這個夜晚對他來說應該很快活。
但是他感覺心里還是沉甸甸的,這兩天來做夢一般的經歷或許要用很多天來消化。無疑他擁有了一些尋常人沒有的本事,但是說到底,他擁有的似乎是在另一個世界的通行證,這雙眼睛看到的仿佛不僅僅是這個宋朝首都一樣華麗的燈光,還有燈光背后那不明來由的悲愴。
“可見石階已覆滿苔霜,鴻雁幾度這青天一方.......”
配合著橋下古風的歌曲,劉崢嶸移目時看到了一個嘴里叼著煙的古怪老頭,那老頭有一只白內障眼睛,像蜥蜴或是蛇一樣的動物的眼瞳盯著劉崢嶸不放。
事實上已經見怪不怪了,老人身上的氣是紫色的,顯然和劉崢嶸他們是一路貨。
“張叔,這是我老侄。”劉伯遠終于結束了他對以前邊城的回憶,把手攀在劉崢嶸的肩膀上。
“張哥。”汪元也微微鞠躬,劉崢嶸卻暗暗怪他不懂禮數,人家多老了,你管人家叫哥?
還有四個一直不說話的男人終于也叫了張叔,到是讓人有些詫異。
老人的手哆嗦著掏出幾根鄉下的卷煙,幾個人都雙手接了。劉崢嶸不抽煙,只好揣口袋里,誰知那老人就很兇的看著他,一黑一白的雙眼都露著兇光,黑黃的皮膚也顯得兇悍至極。
劉崢嶸本來就怕老人的那兩只異瞳,現在差點被嚇得扭頭就走,但是看到其他人都在笑他不抽煙,這個時候再犯慫就太沒面子了。
“張爺爺,我不抽煙的,您老也應該少.....”
“哼!”張老頭子很重地哼了一聲,“小孩子懂什么,都是讀書讀傻。”
張老頭子的聲音啞的厲害,口音又很濃重,劉崢嶸聽的半知半解,心想這老頭可能是楚西老土匪吧,結果劉伯遠說張老頭是邊城出了名的畫家,在沱江古街最好的地方有個畫素描和油畫的店。
這年頭,畫畫的不像畫畫的,看風水的不像看風水的。他一邊暗暗吐槽,又覺得自己以后會不會不像讀書的了。
張老頭不再理會他們,背著手一個人在前面顫巍巍走著,劉崢嶸想扶著他,又怕他那個眼睛嚇人,只能悶著頭跟上,周邊的風景都不太敢看了。
出乎劉崢嶸意料的是,張老頭并沒有帶他們去那個地段很好的店子,而是帶他們進了一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門鎖著的小診所。里面有扇脫了漆的紅木色的門,推開是床和畫架,床上好像還睡了個人。
那人被被子包起來,都看不到身體的任何一部分。
“是個小伢子。”張老頭擺擺手打開燈,那些畫作一時間得以讓眾人看見。
張老頭的畫工真的可以讓大學里絕大部分的美術生自慚形穢,只是畫的東西太抽象了,有罵街的苗族女人,有死去的老狗,有一些怪模樣的野獸和身體殘疾的男人。
至于地上的畫稿就更多了,劉崢嶸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了。
張老頭用色很暗,在橙色的燈光下,劉崢嶸感覺格外的壓抑。
就好像一個殺人狂的陳列館,他這么想著,抬起頭看到墻上也裱著幾張畫,那就很寫實了,最大的一張主體是個丑陋的猴子,那猴子嘴角咧開老大,站在黑夜和大雨籠罩的河邊,身上綠色的粘液發出詭異的光,要怎么猙獰就怎么猙獰。
旁邊一幅畫大概就只有A3大小了,畫的一個垂手的年輕人,孤零零站在和那猴子一樣的暴雨里,身上的警服已經濕透,失望的神情讓劉崢嶸居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喜歡這兩幅畫?”劉伯遠笑了笑,嘴里已經不知道叼完了張老頭多少根煙。
劉崢嶸搖搖頭,眾人把目光都投向了張老頭和他身邊睡著的那個人。
“有情況?”汪元這時候儼然成了隊伍的頭,其他人都站在后面聽他和老頭談。
張老頭從地上散落的畫里捻出一張極其詭異的。畫面模糊得異常,就象是一個近視眼所看到的事務物。畫的是一雙綠色細長的手,形狀枯槁,可以想象這一雙手的主人絕對是一個可怖的東西,甚至根本就不是人了;而這雙手正扒著一個人的頭顱,仿佛要將其拖走啃噬一般,可那人頭的面部很模糊,表情都看不清楚。
畫面中唯一清楚的是一根夾在那頭顱上的煙,連牌子都可以分辨的清楚。劉伯遠一看就說這煙是利群。
“怎么回....”汪元還沒問完老人就擋住他的嘴,他似乎知道汪元那特殊的能力。張老頭指了指睡著的那個人,小聲說是瘋了。
出去說。老人指了指門外,汪元點點頭。
劉崢嶸沒想到這個睡著的是個瘋子,同情中又有些恐懼,甩開腿恨不得趕快出去,卻被劉伯遠一把拉住了。
這時候被突然拉住是很嚇人的,劉崢嶸一激靈:“怎么了叔?”
“張叔的先天是在腦海里具象出人最負面情緒時看到的東西。”
劉崢嶸炸毛了:“這房間里全是?”
“是。”
“那個也是?”劉崢嶸看向墻中央的兩幅畫,那個猴子怎么也不像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那個不是,那是你爺爺讓張叔畫的。”
這個時候聽到爺爺,劉崢嶸真的很驚訝,爺爺是個全家人都不太了解的人,直到他去世的那天,眼里似乎都只有這個沒有結婚的劉伯遠;現在想起來,或許是因為他本來就不屬于那個平凡的家吧,又或者說,有什么更重要的事纏了這兩代人一輩子。
“那那個呢?”劉崢嶸指著那張又被扔回地上的畫,“是這個瘋了的人說的嗎?”
“這是他真的看到的”劉伯遠輕輕拍了拍劉崢嶸的肩,“劉家的獨苗,要學會勇敢點。”
劉崢嶸一下子懵了,他更希望劉伯遠在和他開一個更大的玩笑,如果不是,他拿什么雄起來,自己的老二嗎?
劉崢嶸突然瞟到了那個瘋子,蓋著他的被子上繞著一股黑煙,在昏暗的燈光下說不出的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