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福大驚,趕快上前抱起莫天行,輕輕搖晃著他的身體,焦急的喊著“少爺,醒一醒,醒一醒啊”。
半晌,莫天行才‘嗯’的一聲,緩緩睜開眼睛,坐起身,看著帶血的墓碑,渙散的眼神突然閃過一絲攝人心魄的凌厲,靜靜的開口道:“爹,娘,孩兒走了,孩兒再回來的時候,會帶著答案回來的,你們放心吧。”說完站起身,擺擺手,莫福快步跟上,一起離開了落霞山山腳,再次回到了莫家大院。
回到莫家大院,莫福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袋子,遞給莫天行,道:“少爺,收賬總共收了三千兩白銀,除去付給工人的工錢和收殮費用,還剩下的兩千兩都在這里了。”莫天行沒有伸手接袋子,而是看著莫福,“噗通”一聲,雙膝重重的跪在了莫福的面前。
莫福嚇了一大跳,趕緊伸出雙手要把莫天行拉起來,道:“少爺,你這是干什么?折殺阿福了。”
莫天行沒有起身,眼神直直的看著莫福,開口道:“福叔,謝謝你,若不是你,可能爹娘已經(jīng)暴尸荒野了。這第一個頭,是我答謝你的葬父葬母之恩。”說完,莫天行的額頭重重的磕在青石地板上。
莫福口中連道:“我自幼就是孤兒,若非老家主帶我回莫家,阿福早已被那山間野狗豺狼果腹了。莫家這數(shù)十年來的恩德,對我如同再造,莫家就是我唯一的家,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就要攙扶莫天行起來。莫天行雖然只有十三歲,可是經(jīng)過鍛體,力量遠遠超過普通人,莫福攙扶不動。
這時,莫天行閉上雙眼,咽下心中的苦澀,道:“福叔,我即將出行,歸期不定,或許客死他鄉(xiāng),天行拜托您代我照顧我的父母,每逢年末清明,您能代我在爹娘的墳上點上一炷香,燒上幾打紙錢。”說完,莫天行再次重重的扣了一記響頭。
莫福見莫天行一直不起,佯怒道:“少爺,你要是再不起來,阿福可就真生氣了。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阿福就好,你這樣會折殺阿福,阿福擔待不起。”
莫天行聞言,身子仍舊未動,道:“福叔,你且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福叔心中疑問甚多,但是天行請您不要追問。這第三個響頭,是天行代落霞鎮(zhèn)的父老鄉(xiāng)親們磕的,謝謝您的收殮之情。”說完,磕下第三個響頭。
莫福的眼眶紅了,他知道落霞鎮(zhèn)的劇變絕非外界傳言那般天降災禍,其中必有隱情。盡管他心中萬分想要知道真相,在這一刻,他沉默了,把所有的問題深深埋在心底,永不再提。他明白少爺真的長大了,懂的擔起重任。無論是作為仆人還是長輩,他都必須成全眼前的這位少年。他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少爺,阿福會牢牢記住您的話,今生永不再問,正如外界傳言那樣,落霞鎮(zhèn)是毀于天災。”說完,老淚縱橫,閉上了雙眼。
莫天行深吸一口氣,臉上勉強擠出些許笑容,道:“有福叔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莫福扶起莫天行,輕輕的揉著莫天行的額頭,拍打著膝蓋處的塵土,看著衣衫襤褸的他,忍不住心疼,道:“少爺,你看你,剛回來就把頭磕成這樣,要是老爺和夫人看見了,少不得心疼一番。對了,少爺,你要出遠門嗎?”
莫天行挺直腰桿,任憑莫福揉著自己的額頭,內(nèi)心一片溫暖,點了點頭,道:“福叔,我要修道,繼續(xù)我的修仙之路。”
莫福曾經(jīng)聽人說過,仙人的世界很殘酷,他本不想讓莫天行走上那條路,只是當他看到莫天行那堅定的眼神,打消了勸說的想法,談了口氣,道:“少爺,你放心去修仙吧,家主這里有我呢,我在,家主就不會孤獨。我不在了,我還會讓我的子孫后輩繼續(xù)守護著落霞鎮(zhèn)的鄉(xiāng)親們,等著你回來,這里永遠都是你的家。你要記住,在這個世上,阿福是你唯一的親人,阿福的家就是你的家。如果你在外過的不好,那就回到阿福身邊,阿福會伺候少爺一世。”
莫天行鼻頭一酸,抱著莫福,失聲痛哭。莫福輕輕拍打著莫天行的后背,就這樣,兩個唯一幸存的人在漫漫長夜里,坐在莫家老宅,度過了最后一個夜晚。
青陽鎮(zhèn),離落霞鎮(zhèn)只有數(shù)十里的路程,馬快的話,不過一個時辰就能到。莫福駕著馬車,莫天行坐在馬車里,目光穿過車窗,看著一片殘渣瓦礫的落霞鎮(zhèn),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打在車內(nèi)的坐墊上。落霞鎮(zhèn)祖祖輩輩棲居地地方,就這樣孤獨的離開了。心里的痛讓他忘記去想怎樣應對外界廣闊的世面,馬蹄聲中,馬車漸漸遠去,直到山林徹底掩蓋落霞峰。
噠噠的馬蹄聲在青陽鎮(zhèn)路口響起,不是是誰小聲喊了一句“那不是落霞鎮(zhèn)上的莫福嗎?沒想到那般大的天災,他竟然安然無恙,真是福大命大啊。”街口十多家商鋪的伙計和商旅聞言,紛紛轉頭看向街口駛來的馬車。青陽鎮(zhèn)街面沒有落霞鎮(zhèn)大,鎮(zhèn)上的人口也沒落霞鎮(zhèn)多。平日里,青陽鎮(zhèn)與落霞鎮(zhèn)唇齒相依,關系和睦,無論是經(jīng)商還是婚嫁,多有往來。青陽鎮(zhèn)內(nèi)不少居民都和落霞鎮(zhèn)上的人沾親帶故,盡管落霞鎮(zhèn)遭了天災,倒也沒人說三道四,排斥莫福。車內(nèi),莫天行聽著馬車外青陽鎮(zhèn)上的人議論紛紛,心里自是百感交集。不過他的心里仍是暖暖的,莫亮生一生行善,即便是青陽鎮(zhèn),也有不少人受其恩惠,議論中多有惋惜。莫天行始終沒有露面,那個黑袍人的強大令他刻骨難忘,他不確定黑袍人一旦知曉他還活著,會不會因此給青陽鎮(zhèn)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馬車絕塵而去,過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停了下來。莫天行隔著馬車的窗簾,側眼看去,只見朱門碧瓦,門前坐落著兩座石獅子,門房兩側站著兩名仆從,大門上橫著長約六尺的黑匾,黑匾上刻著“秦府”二字,一看便知這個秦府在青陽鎮(zhèn)上定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人家了。莫天行暗自尋思,似乎曾經(jīng)聽爹爹說過,他與青陽鎮(zhèn)上的秦昭陽是八拜之交,在生意上也是合作伙伴,想必這個秦府便是那素未謀面的秦叔叔吧。
正暗自揣測時,大門開了,一位年過五旬的老伯迎了出來,與莫福交談一番。在老伯的帶領下,莫福駕著馬車沿著秦府的圍墻繞到后門,馬車從后門進入秦府。馬車一進后門,老伯便吩咐下人關上門,獨自在前領著馬車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老伯看了看四周,方才對著馬車彎身一拜道:“小的是秦府管家秦林,奉老爺之命,特此恭候莫少爺蒞臨秦家。”
莫福坐在車頭,轉過身,拉開車簾,道:“少爺,秦老爺是老爺?shù)慕Y拜義弟,自從落霞鎮(zhèn)遭遇天災,少爺下落不明,秦老爺對少爺?shù)陌参I跏顷P心。今日少爺?shù)角馗皇拢挥星乩蠣敽凸芗仪亓执蟾缰獣裕贍敓o需憂心。”
話聲落處,莫天行從車內(nèi)探出身來,跳下馬車,抬手扶起秦林道:“秦伯伯無須多禮。”
秦林一聽,對莫天行頓起好感,忙道:“不敢當,不敢當,莫少爺請叫老朽秦林即可。”
“哈哈,賢侄,秦叔叔總算把你盼來了。”突然廳內(nèi)傳來笑聲,聽聲音便知來人十分豪放。待近身一看,只見說話之人國字臉,豐神俊朗,雙目炯炯有神,行走間頗具龍虎之勢,全然沒有半點兒商人模樣,反倒像個綠林俠客。
莫天行微微一怔,心中尚未確定來人身份。突覺耳畔生風,修行鐵劍術的警覺心讓他側身避過,下意識的抬手和來人對了一掌。雖說莫天行修行鐵劍術時日尚短,但是鐵劍術乃是世間頂尖道法,已為他打下堅實的基礎。再加上地底石窟詭異莫測的異變,體內(nèi)真氣已成,即便遇上凡塵武林宗師,也有取勝之力。盡管他不確定對方的身份,倒也稍稍收了些勁道。
雙掌對接,莫天行身子絲毫未動,來人卻“哎呦”一聲,止不住退后之勢,仰身跌倒,摔了個狗啃泥,弄了個灰頭土臉。
不遠處,莫福看清來人長相,還沒來得及出聲,二人已上手。待交手過后,他是又驚又喜,喜的是自家少爺不知不覺間已有這般本事,驚的是摔得灰頭土臉的人正是秦府家主秦昭陽。他急忙上前,拉住莫天行的手,道:“少爺,他正是老爺?shù)慕Y拜義弟,趕緊跟你秦叔叔道歉。”
莫天行一聽,暗呼不妙,連忙扶起倒地的秦昭陽,道:“小侄不知是秦叔叔,還望秦叔叔海涵。”
秦昭陽站起身,彈掉身上的泥土,爽朗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月前曾聽大哥說到賢侄拜得名師習武,恰逢你秦叔叔生來好武,也曾學得三招半式,一時技癢,便想考校一下賢侄的武功。這一試倒好,反倒是我這個叔叔武功不濟。哈哈,不錯,不錯。”兩人有說有笑,走進內(nèi)院,院里早已備好酒食,秦林帶著莫福到前廳休息,只留下秦昭陽和莫天行二人飲酒論劍。在秦府盤桓數(shù)日,秦昭陽見莫天行執(zhí)意出外尋道,倒也不好勸阻,便吩咐秦林準備好上路的用度。為了不引人耳目,只有莫福一人送行,趁著夜色,離開了青陽鎮(zhèn)。
明月當空,偶有歸巢的老鴉啼叫,莫福站在路口,不斷的搖著寬大的手掌,看著莫天行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通過天府山外的官道上,忍不住老淚縱橫,口中喃喃的道:“少爺,你可要回來呀,阿福會一直等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