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被阿笙拉扯著在歡樂的巫族人群中穿梭著，只見那頭上頭戴五彩頭帶的少男少女們自發地圍成了一圈邊唱邊跳起來。那發自內心的笑聲響徹了云端，楊堅很快被這種快樂所感染。

“我們也下場看看吧？”阿笙一歪頭，竟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樣子。

楊堅順從地伸出手將手搭在阿笙伸出的小手上，回以一個本屬于他們這個年齡卻亦早已遠離楊堅視野的大大微笑。這一天注定是溫暖的，雙生蠱毒被壓制下去，他的身體被陽光照耀著，四周翻飛著雪白的白裙和巫族特有色彩的衣衫。

阿笙頭上的金翎羽驀地閃耀出一道光輝，那樣迅速以致楊堅甚至以為是自己眼花。隨著阿笙輕靈的舞步，阿笙衣裙翻飛，裸露出白皙的小腿，仿佛一只潔白無瑕的蝴蝶圍繞著楊堅飛舞。

楊堅側耳傾聽著，阿笙隨著族人所唱的歌詞與他們平日說話很不相同，悠揚的曲調卻聽不懂在唱什么。一曲終了，阿笙正轉到楊堅的身側，楊堅伸手正挽住她的腰。楊堅一低頭，看著阿笙臉上騰地升起的紅云，不懷好意地一眨眼，才俯在她耳邊輕聲問道，“你們唱的是什么啊？”

卻見阿笙臉紅得更勝，簡直要滴血下來了。遠處的阿勝正看到這一幕，以為阿笙被欺負了，不由分說分開眾人，一個牛頂將本就重心不是很穩的兩人撞了一個跟頭。這樣阿笙與楊堅的動作就更曖昧了。

一曲終了正要散去的人群霎時沒了聲音，隨機有人發出了嗤笑，指著阿勝，以為他們是少年少女間爭風吃醋。巫族情感觀念很是淳樸，喜歡就是喜歡要大膽表現出來，當對于真愛他們也會給與絕對真誠的祝福。

阿勝瞪著眼睛怒視著楊堅，一把拉起阿笙，將她護在身后。阿笙被弄得很是無奈，可是圍攏著這么多人如何說得清楚啊。

楊堅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嘴角向上一挑，琥珀色的眼眸閃動著一種被激起的好戰之情。“比一場，贏了阿笙是我的！”他的話直白卻霎時在人群中激起熱烈的反應，愛就是要坦蕩蕩的。

阿笙竟然感到一絲眩暈。身后一股熟悉的艾草香氣，霎時旁邊的人都單膝跪地俯下身子，行起巫族最大的禮節。阿笙知道，爺爺到了，果然一回頭便是一身盛裝的三巫醫尊，頭戴羽冠，左手執黑玉權杖，只是臉色已然有些蒼白。

“爺爺！”阿笙仰起頭，三巫醫尊戴著黑玉扳指的右手撫上阿笙的頭頂，溫暖由上自下傳來。

楊堅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躍起，拍拍身上的塵土，拱手一禮，“三巫醫尊。”按理他應稱他為師叔的，可師傅的意思一致不明不白，而這三巫醫尊眼中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讓人也不敢親近。

可是三巫醫尊的眼光卻越過了楊堅的身體，楊堅一回頭，正看到師傅一臉陰郁地與三巫醫尊對視著。冰點，絕對的冰點，阿笙和楊堅都被快被凍住了。阿笙只好輕輕拉了一下爺爺的衣袖，這樣的爺爺是她不常見的，那一直溫潤似水的褐色眸子仿佛都結了冰。

“阿延隨我走。”師傅的話不容置疑，老者瞇起眼睛，眼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了阿笙正拉著的三巫醫尊的衣袖。

“師傅……”師傅雖然一直很難親近，但在一起呆得久了，楊堅也慢慢摸清了師傅的脾性。師傅這樣的語氣和神情讓楊堅感到一種不安，“出了什么事？”這樣的話本不應直白地問出，但是事關阿笙他什么也不顧了。

“阿延！”似是警告，趙昭眼中閃現一絲狠戾，“我們始終是局外人，你也不想給這里帶來禍端吧！”

師傅的話讓楊堅霎時一震，讓楊堅突然意識到，老者不單單是自己的師傅，更是一　個殺伐只在一念之間的人。眼光一黯，輕聲說道，“是。”

“楊堅……”背后的那一聲呼喚讓楊堅腳下一滯。

趙昭眼睛如禿鷲般瞇起，看來這個女孩真的是阿延命中的克星。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棋不能就這樣被毀了，這個巫醫山決不能成為自己與阿延的軟肋！

本已到嘴邊，想要提醒三巫醫尊的話也咽了下去，看來犧牲是在所難免了，就像當初他們讓她做出的犧牲。趙昭眼中一寒，“走吧。”

“他們還會回來么？”從未想過離別竟然來得如此突然，阿笙的眼淚不爭氣地順著小臉滑下。他不是還答應要陪自己去找小呆，為自己采摘最美的凰生花？他不是還要跟自己學古巫語？自己還未告訴他那剛才唱的歌詞是什么意思。

看著阿笙那滴滴滾落的晶瑩珍珠，阿勝撓了撓腦袋，以前阿笙不是這樣的啊，就是自己和她打架不小心弄傷了她都沒哭啊。難道奶奶說的是真的，女孩真的是水做的？

三巫醫尊輕聲嘆了口氣，這道劫就這樣過了未嘗不好。看著師兄毅然決然離去的背影，他想起當年的情境，“我知道你恨我們害死了她，你并不知道她就在這里。”他輕輕牽起了阿笙的手，命運之輪已然啟動，巫族之血依循著血誓延續著。

“不要哭了，從此以后你要堅強起來。”爺爺溫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黑玉扳指的手指白皙纖長輕輕摸去了阿笙臉上的淚痕。“從今天起，阿笙，你便是我們巫族第六十一任圣女。”

待阿笙反應過來時，她已然與三巫醫尊并立于火架之前。隨著三聲蒼桑而遼遠的犀角鳴響，巫醫山整個沉寂了下來。巫姆右手放于左肩之前，帶頭顫顫巍巍地單膝跪拜下去。巫族族人隨著巫姆也虔誠地單膝跪下。

阿笙的心驀地一顫，一直以來她活在爺爺的羽翼之下。從小也聽說著圣女的故事，可是總覺得這離她很遠很遠，她是爺爺的阿笙啊，不是什么巫族圣女。她側過頭，抬頭看向爺爺，可是三巫醫尊的巫祝面具下那褐色的眸子竟是那樣冰冷而莊重。

“請圣女點燃圣火。”三巫醫尊的聲音自面具后傳出，仍然是那樣低沉而好聽，可是又仿佛離阿笙有千山萬水一般。

阿笙機械地接過巫姆已然點燃的火把，手微微一頓，三巫醫尊心一緊。“爺爺，阿笙會堅強，為你成為巫族的驕傲。”她向三巫醫尊回以溫柔的一笑，陽光太過刺眼，隱去了她眼角的淚光。

凰啼鳥鳴，羽翼在巫族族人的頭頂投下蔭蔽。阿笙抬頭看去，“小呆？”這樣也好，貪吃的小呆竟然是傳說中巫族的守護圖騰——凰啼鳥，看來這一天注定要有太多驚訝，只是喜憂參半。

阿笙穩住心神，火把慢慢靠近火架的導火線，點燃這個火架，她便是名至實歸的圣女。她注定從此與愛情永隔，用一生的貞潔守護巫族的未來。她閉起了眼睛，可是腦子中卻不停冒出楊堅的臉。

巫族族人跪伏著，仰望著這位年輕的少女，她頭上的金翎羽代表著至高無上的媧神神圣。正在這時遠處一紅一黃一籃三顆冷焰火在天空炸響。包圍著巫醫山谷的三面山林霎時火光沖天，那火光是耀眼的血紅色，舔舐著蒼穹，如魔鬼般震懾著人的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