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馳是在自動售貨機旁看到徐時鎮的，他雙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
徐時鎮坐在一旁的休息區，手里拿著罐飲料，眼神卻不知道飄到何處了。
張馳摸出一枚硬幣，選了罐和他一樣的飲料，在徐時鎮旁邊坐了下來。
“鄭明恩人呢？”他打開飲料漫不經心道。
徐時鎮喝了口飲料，淡淡道，“晚上她不值班，我讓她先回去了！”
張馳點了點頭，突然好奇道，“咦！今天晚上你也不值班，你怎么不回家？”
他搖一搖徐時鎮，淡淡道：“對了，還沒有問你現在住在哪呢？我好去你那玩一玩！”
“休息室，你要來玩嗎？”
徐時鎮放下手里的飲料，挑挑眉看向他。
張馳愣了半響，吃驚道，“休……休息室？你還沒有找房子嗎？”
他回國也有一段時間了，居然還沒有找到住所。張馳不免大為吃驚。
“嗯，最近太忙了，我沒什么時間去找。”徐時鎮倒是說的很平靜，慢悠悠的喝著飲料，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
張馳眼珠子一轉，心里有了決定，突然嘿嘿一笑，“有個地方，你應該會喜歡的。”
“什么地方！”徐時鎮問道。
“先不告訴你。”張馳浮夸的攬著他的肩頭，“你會非常非常滿意的！”
“哦。”徐時鎮眉頭一皺，嫌棄的將他的手拿開。
張馳喝完最后一口飲料，捏扁罐頭，丟出一個漂亮的拋物線，然后起身拍拍屁股，“我先走了啊！”
徐時鎮伸手拉住他道：“對了！你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回答我呢？”
“什么問題？”
徐時鎮抬眉盯著他，認真道：“鄭明恩，為什么會在急診科？”
他就知道，肯定又是鄭明恩！張馳無奈的撓撓后腦勺，又坐了下來，道：“你沒有問過她嗎？”
徐時鎮垂下眼眸，想起鄭明恩滿是淚痕的臉頰，他搖搖頭低聲道，“沒有。”
“你們這些人啊！就喜歡悶著聲不說話！到頭來，還不是要我幫你們解惑！”
徐時鎮定定的看著他，一副“您請說”的模樣。
張馳扁扁嘴巴，對他淡淡道，“鄭明恩是幾個月前被調到急診室的，當時事情發生的很突然，知道的人也沒有幾個，我是個意外……”
“鄭明恩呢，在普外科也算得上是第一把刀！普外科人少，資深的醫生只有尹主任和副主任醫師李正銘那么幾個，尹主任早就不主刀了，大多數都是由李醫生和鄭明恩來手術。
當時鄭明恩接診了一名胃癌病人，本來不是什么難的一個手術，患者年紀五十六歲，胃癌中期，但是病人還患有腦梗塞，手術風險較大，這因為這個，引起了不少矛盾。”
遠處的通道傳來許多細碎的聲音，張馳的聲音被拉的很長。
“那個病例很特殊，以尹主任為主的資深醫生們主張保守治療，但是主治醫生是鄭明恩，她認為可以進行手術，是有治愈的可能性，但是被醫院里的老古板們一致反駁了。”
“最后，鄭明恩誰的建議都沒有聽，她認為還是要遵從患者的意見，她把一切的可能性和風險和患者與家屬都講明白了，給了兩個方案，一個是保守治療，另一個是進行手術。”
“病人和家屬們深思熟慮，最終還是選擇了手術。”
“鄭明恩也按病人意愿，進行了手術，但是手術嘛，哪里會沒有意外和風險呢？在手術過程中，病人突發狀況，在術中意外死亡了。”
“手術失敗了，病人家屬雖然難過，但也沒有怪罪到她身上，可鄭明恩自己卻沒能接受這次意外，第一次她對自己產生了質疑。
而且她被普外科部分醫生認為，是因為她提出了手術方案，才讓病人在術中死亡，如果病人一開始就接受保守治療，活著的時光不會這么短暫。”
“她很自責，醫院方面雖然沒有怪她，但是，以普外科尹主任為首的老醫生們卻批評了她，以不按以往的保守治療，而執意手術方案的理由，把她遣到急診來了。”
”鄭明恩無話可說，接受了結果，自己拿著東西出了普通外科，再也沒有做過手術。”
張馳偏頭對徐時鎮道，“現在的結果呢！就是你看到的在樣。”他又把手搭在徐時鎮肩上，吊兒郎當的抬抬下巴，“好兄弟，記得請我吃飯啊！”
徐時鎮沒有作答，目光緊緊盯著手里的飲料，他回想起剛剛詢問鄭明恩時，她眉間透露出的一抹難色。
“我記得你是普外醫生，你為什么會在急診呢？”
鄭明恩微微抬起下巴，反駁他道，“我記得你是普外專家，為什么會在急診呢？”
徐時鎮微咳，“急診人少，我就來了。”
“那咱倆差不多……”
張馳的聲音又飄了起來，擾亂了他的思緒。
“其實吧！我覺得明恩沒有做錯，作為一個醫生，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厲害的能力，而是要尊重患者的意見和選擇。”
“你說對不對？”張馳看向他，徐時鎮低著頭，沒有作答。
“聽說她今天哭了？”張馳又道。
徐時鎮點頭。
張馳淡淡一笑，“哭出來也好，什么都憋在心里，忒難受了！”
徐時鎮有些不解，“怎么說？”
“你以為一個普外科的醫生突然轉到別的科，日子就會好過嗎？之前那候主任，你也看見了！”
徐時鎮沉著一張臉，不語。他的腦海里突然閃過鄭明恩剛到急診科，束手無策，不知所措的樣子。
張馳的眼眸中突然多了抹好奇，他玩味的看向徐時鎮，笑道：“徐時鎮，我突然很想知道一個答案。”
徐時鎮微詫：“什么？”
張馳淡淡道：“當年和鄭明恩一個陣營的你，現在功成名就回來的你，是不是已經有所不同了呢？”
“如果你是當時的鄭明恩，你會怎么選？”
“是選擇保守治療，還是堅持手術？”
是依舊屬于同一方陣營，還是成為了反方？
徐時鎮對上他試探的目光，眼眸深邃而不可窺探，心頭微微一顫。